手腕上那圈由易则安青丝编织、沾染着晨露般光泽的细索,像一道滚烫的烙印,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竹林梦境里惊心动魄的争夺与少年近乎绝望的占有。金宝儿指尖颤抖地抚上它,肌肤相触的瞬间,残留的、属于易则安的体温和那浓烈到窒息的情感碎片,如同电流般窜入西肢百骸,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脖颈间的白玉兰印记还在隐隐发烫,提醒着她易则安不顾一切的保护和沐清风那带着草木清香的压迫感。两个名字,两段她尚未理清的沉重过往(百年守护?同心契?),像两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尤其是易则安最后那声撕裂的“等我...”,和他泛红眼眶里近乎破碎的偏执与惶恐,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搅得她心神不宁。
“不行...必须弄清楚!”金宝儿霍然起身,她要去找易则安问个明白!关于百年前,关于他为何如此恐惧失去她,关于那个沐清风口中的“同心契”!
她脚步匆匆,刚推开修炼室的门,却差点撞进一个清冷的怀抱。
易则安就站在门外。
晨曦微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玄衣整洁,发髻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眼神清澈如水,仿佛昨夜那个在梦境竹林中衣衫凌乱、眼神炽热如焚、甚至不惜以血相护的少年,只是金宝儿臆想出的幻影。
“小师姐?”他微微侧身,让开道路,声音温和关切,“这么早,要去哪儿?脸色怎么不太好?”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手腕上那圈异常显眼的青丝细索,也没有多看她一眼颈间那枚泛着微光的白玉兰印记。
金宝儿所有的质问和急切,在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的平静姿态面前,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对昨夜梦境的记忆,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明明知道它存在,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荡开的涟漪和沉底的真相。只留下一种强烈的心悸、手腕和颈间的灼烫感,以及一种莫名的、沉重的悲伤。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金宝儿有些茫然地按了按太阳穴,试图捕捉那飞速消散的碎片,“好像...有竹林...还有...血?” 她困惑地看向易则安,“则安,你昨夜...”
“昨夜我在丹房帮药婆婆整理新采的灵草,忙到很晚。”易则安回答得滴水不漏,笑容温润如玉,眼神坦荡得没有一丝阴霾。他甚至还自然地抬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金宝儿的额头,“小师姐是不是修炼太累了?或是突破妖皇后境界不稳,心神受扰?要不我去请药婆婆来给你看看?”
他的触碰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却让金宝儿手腕上的青丝细索猛地一烫!这细微的异样让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易则安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黯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柔无害的模样。
“不用了。”金宝儿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强笑道,“可能真是累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她转身欲走,那股沉重的悲伤感却如影随形。
“小师姐。”易则安忽然叫住她,递过来一个精巧的玉瓶,瓶身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这是凝神静气的‘清露’,药婆婆新配的。睡前服一滴,能安眠无梦。” 他的语气轻柔,带着十足的关怀。
金宝儿接过玉瓶,指尖相触的瞬间,易则安的眼神专注地落在她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在翻涌——是心疼?是愧疚?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决绝?但那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金宝儿来不及分辨。
“谢谢则安。”她握紧了玉瓶,转身离开。每一步都感觉异常沉重,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痛楚和手腕上那圈挥之不去的、带着少年气息的束缚。
首到金宝儿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易则安脸上那温润平和的面具才轰然碎裂。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攥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他大口喘息着,身体因为强行压抑某种巨大的反噬而微微颤抖。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溢出喉咙。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只见心口处,一道幽蓝色的、如同荆棘缠绕的咒印正散发着不祥的光芒,每一次闪烁都带来锥心刺骨的剧痛——那是强行施展高阶遗忘咒“逝水无痕”的反噬!
为了让她忘记竹林里那场可能将她卷入更大漩涡的争夺,忘记沐清风带来的冲击,更为了...掩盖他自己在那一刻暴露出的、连自己都感到心惊的偏执与占有欲,他亲手对她施了咒。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掌心残留的、属于金宝儿的几缕发丝(那是编织手绳时留下的),又望向她离去的方向,眼神痛苦而挣扎。
“对不起...宝儿...” 少年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哭泣,“我不能...不能再让你靠近那些危险...更不能...让你害怕那样的我...” 他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水砸落在冰冷的地面,碎裂开来。心口的咒印随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灼烧得更甚,仿佛在惩罚他这“温柔”的残忍。
他亲手用遗忘的咒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他守护了她的平静,却也埋葬了昨夜那个在绝望与爱意中燃烧的自己。代价是心口永不熄灭的荆棘之痛,以及...可能再也无法触及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竹林梦境的惊澜在现实中被强行抚平,只留下施咒者独自承受着噬心的苦果,和受咒者腕间那圈象征着“遗忘”与“束缚”的、无声燃烧的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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