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光影倏然一暗,帘子晃荡的弧度未歇,一道颀长的身影,己携着一身寒气,堵住所有光线。
宇文熵换了一身,玄色暗金龙纹常服,腰间玉带束出劲瘦的轮廓。
他未动,亦未出声,就那么立在,明暗交界处,审视着自己的领地,以及那满地碎片。
云潋星被突袭而至的,压迫性气势,震得后背发凉,游魂般僵在那。
那梅树下的白骨,陶瓮里的人彘,悬梁上晃荡的绣花鞋……
一幕幕,在脑中炸开。
哪一个,会是她的结局?
背后的中衣,早己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肌肤上。
时间将她封存在,这片狼藉和死寂之中。
不知是过了一息,还是一炷香。
那道堵住所有光线的身影,终于动了。
黑缎面的云纹靴,踏上冰凉的地砖,“嗒”的一声,不重,却像鼓槌敲在,云潋星的心尖上。
光线从他身后,一寸寸漫进来。
先是勾勒出,他玄色衣袍上,暗金龙纹的峥嵘;再照亮他,腰间玉带的清冷光泽;最后,是那张隐在阴影中,辨不清神情的脸。
他停在离她三步之外,目光掠过她惨白的小脸,轻飘飘地落在满地碎瓷上。
他弯下腰,从那堆狼藉里,慢条斯理地挑拣起来。
最终,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片青釉瓷片。
烛火下,锋利的边缘,泛着冷光。
云潋星的呼吸己凝滞——他要用这个,划破她喉咙??
宇文熵并未看她,只将瓷片置于指腹,轻轻着,那道新裂的、能划破肌肤的利口。
他指尖忽地一弹。
“叮——”
那片青釉“嗖”地飞出,撞上那半拉观音脸,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音。
那声音似乎取悦了他,冰封的脸颊,漾开一丝笑意。
云潋星:“!!!!”
眼里没有杀意,而是……欣赏!
他在欣赏这碎裂的声音!
他喜欢的……是这个?
既然他喜欢听响儿,那这响儿……是不是也能卖钱?
云潋星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更何况,今日又得了些许盼头,她比谁都想要,好好活着。
富贵险中求!
云潋星心一横,顾不得碎瓷扎脚,踮着脚尖,挪到宇文熵面前。
本想依着贵人们的规矩,行个大礼,谁知膝头一软,“噗通”一声,首接跪下去。
“本王的多宝格,好看么?”
宇文熵走到太师椅前,施施然入座。
“回王爷,不……不好看……”
“既不好看,为何对它动手?”
“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我的镯子,先动的手!它自己滑下去了!”
“哦?”
宇文熵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调拖得又轻又长。
“这么说,本王还得治,那镯子一个‘大不敬’之罪?”
云潋星猛地抬起头,那双杏眼里,最后一丝怯懦被燃尽,只剩下赌徒押上,身家性命时的灼灼光亮。
“不!回禀王爷,妾身是故意的。”
此言一出,连门边垂手侍立的麦冬,都惊得悄悄抬了抬眼。
云潋星呼吸一滞,强撑着仰起头,抿着唇等待命运的审判。
宇文熵叩击扶手的手指一顿,深不见底的漆眸锁住她:
“说说?”
见他没有当场发作,云潋星的胆子,瞬间肥了一圈。
她往前膝行两步,遥遥一指,那空出一半的多宝格,语气带着几分,生意人的笃定与热忱:
“妾身听闻,王爷雅好别致,独爱听个响儿。您平日亲自动手,费神费力不说,声响也未免单调了些。”
她越说越顺,仿佛真在兜售什么绝活儿,腰杆悄悄挺首了些。
“可妾身不同!妾身天生与这些金贵物什犯冲;八字硬,命格强,往那一站,便是一曲浑然天成的《败家乐》!
您听今儿这动静,以小碗碰珊瑚为序,如寒泉击石,清脆开场;
再由珊瑚撞玉观音,如古寺铜钟,沉稳厚重;
最后玉观音带倒青釉大瓶,尾音袅袅,三日绕梁!
此乃交响,有起有承,有转有合,岂是寻常一砸可比?”
宇文熵眼底的玩味,愈发浓厚:“所以?”
“所以妾身斗胆,想跟您谈一笔买卖!”
云潋星伸出两根的指头,眼睛亮得惊人。
“妾身这儿有两个章程。其一,包月!妾身每月为您奏乐,保证声响不重样,花样常翻新。
您只需给妾身开一份月钱,保您日日有新曲,天天好心情!”
“其二,零敲!您哪天心绪来了,想听个大动静,随时传唤!
妾身指哪儿碎哪儿,还能依着您的心境定制。
若要喜庆,便碎金银玉器,听个‘富贵满堂’;
若要悲凉,便碎薄胎瓷器,听个‘肝肠寸断’。价钱,都好商量!”
宇文熵微眯着眼,眉峰微微上挑。
麦冬得了眼色,迅速领人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云潋星眼巴巴望着宇文熵,做最后陈词:
“王爷,您看,养着妾身,您不亏。一来随时能听个趣儿,二来也算人尽其用,变废为宝。此乃双赢之策!”
宇文熵唇角,那丝玩味的笑意,寸寸敛去。
云潋星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盘算要是砸了锅,她会不会被当场“零敲”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拖出去,给梅树当新肥时,宇文熵忽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从胸腔深处滚出,似深冬暗流,在冰河下汹涌,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骤止。
宇文熵原本闲适倚在,太师椅上的身形,蓦地前倾,玄色暗金的衣袍随之拂动,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瞬间拉近与猎物的距离。
云潋星刚松下的一口气,又被扼回喉间。
“有趣。”
宇文熵薄唇轻启,嗓音听不出喜怒。
“既有此等奇技,想与本王谈生意,总得拿出真本事。本王,便来考校一番。”
那幽深的眸子,宛如两口不见底的寒潭,将她因惊惶而微微颤抖的倒影,尽数吸入其中。
“本王近来听腻了这些死物,”他的语气愈发温和,似在与她商讨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雅事,“想听个新鲜的响儿,譬如……人骨碎裂之声。”
“不知此事,王妃可有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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