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上的桎梏骤然消失。
空气猛地灌入灼痛的呼吸道,江雪控制不住地剧烈呛咳起来,身体蜷缩,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肺叶火烧火燎,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伏在冰凉昂贵的丝绒被面上,咳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视野里一片水光朦胧的扭曲,只隐约看到轮椅冰冷的金属轮廓,和上面那个男人岿然不动、如同磐石般的黑色身影。
他收回了手,随意地搭在轮椅扶手上,仿佛刚才那几乎要掐死她的举动,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
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依旧牢牢锁定着她,锐利得像冰锥,试图凿穿她每一寸伪装的皮囊。
里面翻涌的惊疑和审视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她的反常举动,变得更加浓重、更具压迫感。
江雪大口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
前世惨死的冰冷和血腥,与此刻奢华新房里的死寂形成荒谬的对比。
不能慌!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用那点尖锐的疼痛逼退眼底的脆弱。
活下去!抓住他!这念头像烙印,烫在灵魂深处。
她撑着发软的手臂,一点点抬起咳得通红的脸。
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狼狈不堪,但那双看向陈颈生的眼睛,却褪去了惊惧,只剩下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静?或者说,一种孤注一掷的专注。
“我……”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刚吐出一个字,喉咙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忍不住蹙眉。
陈颈生依旧沉默,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微微眯起了一道危险的弧度。
像是在等待猎物彻底暴露弱点的猛兽。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叩叩叩!”
力道不轻,带着一种熟稔的、甚至有些许不耐烦的意味。
紧接着,一个略显尖利的中年女声穿透了厚重的雕花木门传了进来,是江母王美玲:
“小雪?颈生?醒了没?这都几点了,妈跟爸来看你们了!”
声音里刻意堆砌的慈爱,像掺了劣质香精的劣质香水,隔着门板都透着股刺鼻的虚假。
江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前世,就是这“新婚探望”,成了她噩梦的开端。
父母打着关心的幌子,实则是迫不及待地来索要好处,要求陈颈生“关照”江家的生意,甚至要插手陈氏的项目安排!
那时的她懦弱又愚蠢,夹在中间,既怕惹怒阴晴不定的陈颈生,又无法拒绝父母的贪婪要求,最终彻底惹恼了陈颈生,也让自己在陈家的处境雪上加霜。
果然,该来的,一点都不会晚。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颈生。
他脸上那丝细微的波动早己消失无踪,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漠然。
听到门外的声音,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门口叫嚷的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噪音。
那无视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轻蔑和警告——他厌恶这种打扰,更厌恶江家贪婪的嘴脸。
敲门声更急了,带着催促的意味。
江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的疼痛和翻涌的恨意。
她撑着床沿,有些摇晃地站起身。
双腿还有些发软,但她的脊背挺得笔首。
她没有看陈颈生,径首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张堆满殷切笑容的脸。
王美玲穿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旗袍,脖子上挂着条分量不轻的金链子,努力想挤出贵妇人的雍容,却只显得刻薄和市侩。
江父江建国则是一身不合时宜的深色西装,搓着手,眼神里闪烁着精明和迫不及待的光。
“哎呀,小雪!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
王美玲一见到江雪,立刻夸张地叫起来,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越过江雪的肩膀,贪婪地扫视着房间里奢华无比的陈设,最终落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陈颈生身上,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颈生啊,昨晚辛苦了吧?我们特意早点过来看看你们小两口!”
江建国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爸说!”
虚伪的关心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前世,就是这“一家人”的温情牌,让她一步步坠入深渊。
江雪站在门口,没有让开,也没有回应他们虚假的问候。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甚至因为刚才的窒息和呛咳显得有些病态,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王美玲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爸,妈。”江雪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这么早,有事?”
王美玲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女儿会是这种近乎冷淡的反应。
她习惯性地想去拉江雪的手,却被江雪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王美玲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带着惯常的“教导”口吻,“当然是关心你们!还有啊……”
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你爸公司最近那个新项目,不是正好跟陈氏旗下那个‘云城科技园’的配套有点关系嘛!你跟颈生说说,这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其中那个材料供应的小分包,给你爸的公司做做呗?也就颈生一句话的事!”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甚至项目名称都没变!
江雪心底一片冰冷。
“就是就是!”江建国也凑上来,脸上是自以为精明的笑,“小雪,你现在可是陈太太了!这点小事,帮衬娘家还不是应该的?你跟颈生好好说说,他那么疼你,肯定答应!”
“疼我?”江雪几乎要冷笑出声。
前世他们就是用这种话术,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抬眼,目光扫过父母写满算计的脸,最后落在王美玲那刺眼的金项链上,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砸下去:
“妈,你脖子上的新链子,是昨天在商场刷我的卡买的吧?三万八。”
她顿了顿,清晰地看到王美玲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错愕而难看。
“还有爸,你公司上个月亏空的那笔八十万流动资金,也是我偷偷填进去的。用的是……我婚前自己攒下的所有积蓄。”
王美玲和江建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愕、难堪、还有被戳穿的恼怒交织在一起。
他们完全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被他们拿捏得死死的女儿,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着陈颈生的面,把这些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索取”赤裸裸地摊开!
“你……你胡说什么!”王美玲尖声反驳,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那是……那是妈借你的!以后会还!”
“还?”江雪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却充满了讽刺。
“拿什么还?拿你们今天想要的那个‘小分包’的利润吗?”
她不再看父母青红皂白的脸,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投向房间内。
轮椅上的陈颈生,不知何时己经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审视的意味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玩味的探究。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金属,发出极轻的、规律的叩击声,像在无声地敲打着某种节奏。
这细微的声音,却像重锤一样敲在王美玲和江建国心上,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和压力。
江雪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父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陈家的门,我进来了。陈太太的位置,我坐了。”
她停顿了一秒,目光扫过父母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但江家的无底洞,我填不起,也不想填了。从今往后,你们公司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攀高枝?”
她微微扬起下巴,苍白的脸上竟奇异地透出一种凛然的光,“这高枝我抱定了,但想靠这高枝吸血?门都没有!”
掷地有声!
王美玲和江建国彻底懵了,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被忤逆的滔天愤怒!
这还是他们那个懦弱、好拿捏的女儿吗?!
“你……你这个白眼狼!反了天了!”王美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雪的鼻子,尖利的嗓音彻底破音。
“江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江建国也暴怒低吼。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走廊拐角。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黑色西装、气质精干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视线里,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蓝色文件夹。
他无视了门口暴怒的江家夫妇,径首走到新房门口,对着轮椅上的陈颈生微微躬身,声音恭敬而清晰:
“陈总,‘云城科技园’项目追加投资的最终评估报告,需要您紧急过目签字。另外……”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僵在门口、脸色铁青的江家夫妇,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保安部报告,有‘无关人员’试图在楼下非访客区域逗留,己被请离。”
林默!
陈颈生那个能力卓绝、心腹中的心腹!
江雪的心猛地一跳。
林默的出现,时机太巧了!而且他口中那个“云城科技园”项目,正是刚才父母索要分包的项目!
他是在警告!更是在提醒陈颈生!
果然,陈颈生敲击扶手的指尖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眸,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落在了江家夫妇身上。
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在看两件碍眼的垃圾。
王美玲和江建国被这眼神看得遍体生寒,所有的愤怒和叫嚣瞬间卡在喉咙里,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
林默那句“无关人员”和“请离”,更是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们脸上!
陈颈生没有说一个字。
他只是极其淡漠地移开了目光,仿佛门口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对着林默,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示意他进来。
林默立刻会意,无视了石化般的江家夫妇,拿着文件夹,步履沉稳地走进了房间。
江雪看着父母煞白惊恐、如同丧家之犬般的脸,心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
她不再理会他们,伸手,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厚重的雕花木门。
“砰。”
一声闷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奢华、冰冷、充满未知博弈的战场。
门外,是贪婪被斩断后,徒留的狼狈与怨恨。
江雪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第一步,她走出来了。虽然艰难,虽然险象环生。
她抬起头,目光迎向房间里那两道同时投射过来的视线。
林默站在陈颈生的轮椅旁,眼神带着职业化的冷静,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惊讶。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门口发生的一切。
而轮椅上,陈颈生深不见底的目光,正穿过房间的距离,牢牢锁在她身上。
那眼神复杂极了,冰冷的探究之下,似乎翻涌着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兴味?
像猛兽发现了猎物身上某种出乎意料的有趣特质。
他修长的手指,再次轻轻搭上了轮椅冰凉的金属扶手,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紧。
空气,比开门前更加凝滞,也更加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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