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灯烛通明。
裴衍背对着门口，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寒意。
苏渺裹挟着满身疲惫闯了进来，手中紧紧攥着那张泛黄的残页。
“少卿大人！”
“致死的不是普通的香！是毒！一种叫‘离魂散’的混合邪毒！”
她快步走到桌前，将残页重重拍在裴衍身侧的桌案上，手指点着那株“离魂草”的图画上。
“离魂草是主料，来自西域贡香！但里面还混合了‘尸陀林头骨煅灰’、‘血婴胎衣‘和一种叫‘引魂涎’的秘药！燃烧后吸入，能诱发恐怖的幻象，让人惊厥窒息而死！春桃和夏荷指甲缝和嘴角的香灰遇醋显现的紫黑纹路，极可能就是那些邪物残留！”
“铜镜‘血泪’必是人为布置的机关，配合‘离魂散’的致幻效果，这不是妖邪作祟，这是一场利用邪毒和机关进行的谋杀！”
裴衍猛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攫住那张散残页。
“毒源！”
裴衍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能配制此等邪毒，必有源头！离魂草来自贡香库，那些邪物辅料呢？‘引魂涎’呢？”
“尚药局”苏渺斩钉截铁。
“只有掌管宫廷药石供奉的尚药局，才有能力、有材料秘密配制这种东西！也只有那里，能接触到西域贡香，并可能藏匿那些…那些邪物！”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少卿大人！苏仵作！”
一名裴衍的心腹寺丞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
“属下奉命去尚药局调取近三个月所有香料、尤其是西域贡香，以及特殊药材的出入库记录簿册…”
他喘了口气，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
“尚药局的尚药奉御孙有福说…说存放记录的库房昨夜…昨夜不慎走了水！虽然火势不大被及时扑灭，但…但存放相关记录的架子…正好被烧塌了！记录簿册…尽数焚毁！灰烬都…都清理干净了！”
“走水？！”
裴衍的拳头攥紧，
“好一个‘不慎’！好一个‘正好’！”
“本官前脚刚查到贡香，后脚尚药局的记录就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这火，烧得可真及时！真干净！”
他猛地一脚踹翻身侧的矮几！
哐当！
矮几连同上面的茶具碎裂一地，吓得那寺丞和阿蛮（跟着苏渺进来）都浑身一抖！
“孙有福！”
裴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好！好得很！本官倒要看看，这尚药局的火，能不能烧掉本官手里的刀！”
他大步流星向外冲去：
“调人！尚药局，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走！本官要亲自‘拜会’这位孙奉御
“苏渺！”
他脚步一顿，头也未回，冰冷的声音砸下；
“带上你发现的‘证据’，跟我走！看看这尚药局的灰烬里，还能不能扒拉出点‘真相’！”
苏渺毫不犹豫，一把抓起案上那张邪异的毒经残页，紧紧跟上。
天色将明未明。
尚药局所在的院落，此刻己被裴衍调来的大理寺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火把的光亮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却也映照出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焦糊的烟火气。
几处被水浇透的断壁残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呛人的味道。
尚药奉御孙有福，一位身材微胖、面皮白净、天生一副笑面佛模样，正带着几名随从，点头哈腰地站在院中。
他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惶恐、无奈和痛心疾首。
“哎哟喂！裴少卿！您可算来了！”
孙有福一见裴衍和身后的侍卫，立刻小跑着迎上来，声音带着哭腔：
“您瞧瞧！您瞧瞧这…这真是天降横祸啊！昨夜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奴才当值疏忽，走了水…这火势一起，可把下官的魂儿都吓飞了！紧赶慢赶扑灭了，可这…这存放旧档的库房…唉！”
他捶胸顿足，指着旁边一处明显被烧塌了小半、焦黑狼藉的偏房：
“就是那儿！存放香料药材出入库总录的架子，正好…正好就在塌下来的房梁底下…全…全完了！灰飞烟灭啊少卿大人！下官…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作势就要跪下。
“孙奉御”
裴衍一步上前，凤眸微微低垂。
“这火，烧得真是地方，真是时候。”
孙有福挤出的笑容：
“少…少卿大人说笑了…这水火无情，它…它不长眼啊…”
“是吗？”
裴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那本官倒要问问，这‘不长眼’的火，怎么偏偏就认准了，存放贡香记录的库房？怎么偏偏就赶在本官要查的时候烧起来？”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堆还在冒烟的焦黑废墟，声音陡然拔高：
“给本官挖！一寸一寸地挖！就算烧成了灰，也给本官把灰筛一遍！本官倒要看看，这火，到底能不能烧掉所有的痕迹！”
“是！”
侍卫们轰然应诺，扑向废墟，开始粗暴清理焦黑的木料和瓦砾。
孙有福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作镇定地掏出手帕擦拭，声音发颤：
“少…少卿大人…这…这灰烬里还能有什么…都…都烧干净了…”
裴衍根本不理会他，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整个尚药房的院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苏渺站在他身后半步，同样目光扫视着，手中的毒经残页被攥得死紧。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
“大人！”
一名侍卫突然在废墟深处高喊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只见那名侍卫从一堆尚有余温的焦黑灰烬里，用铁锹小心翼翼地铲起一小撮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黑色灰烬！
在尚未完全熄灭的暗红色火星映照下，那撮灰烬里，竟然夹杂着星星点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的….
金箔碎屑！
苏渺的瞳孔骤然收缩！
宫廷记录簿册，绝无可能使用金箔装帧！
裴衍一步上前，从侍卫手中接过铁锹，指尖首接捻起一点那夹杂着金箔的温热灰烬。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指尖那点闪烁的微光，再缓缓抬起，看向面无人色的孙有福！
“孙大人！”
“烦请你给本官解释解释…”
他举起那沾着金箔灰烬的手指，声音陡然拔高：
“这记录香料入库的‘簿册’灰烬里，怎么会有宫中专用于誊抄佛经、供奉内廷的金箔？！”
孙有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院墙之外，更高处一座不起眼的庑殿屋顶阴影里。
一双眼睛，正透过瓦片的缝隙，死死盯着尚药局院内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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