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夜，比别处更黑，更死寂。
赵嬷嬷所居的那间偏殿，窗棂上那点昏黄烛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寂，也格外诡异。
裴衍悄无声息地伏在偏殿对面一处倾颓宫墙的阴影里。
玄色的衣袍融入黑暗，面具后的目光穿过黑暗，死死锁定着那扇紧闭的、糊着破烂窗纸的木门。
侍卫统领伏在他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戌时三刻，一个黑影…像是御膳房送膳的小太监打扮，鬼鬼祟祟摸进了冷宫！没走正路，绕到后面废殿的狗洞钻进去的！属下亲眼看见他…他往赵嬷嬷的窗缝里塞了个东西！”
裴衍的瞳孔微微收缩。
送膳？这个时辰？
“东西呢？”
“塞进去就跑了！属下怕打草惊蛇，没追。”
就在此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轴声。
那扇紧闭的木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赵嬷嬷的脸，在门内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探了出来。
双眼在浓重的夜色中，警惕又带着一丝急切。
她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她没有走向任何一条熟悉的宫道，反而朝着冷宫最深处、那片最为荒芜破败、传闻中闹鬼最凶的废殿群方向，蹒跚而去！
枯瘦的身影很快就被浓重的黑暗吞没。
“跟上！”
裴衍没有丝毫犹豫。
他无声地从阴影中滑出，拖着伤腿，踏在碎砖瓦砾上，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紧随着那道融入黑暗的佝偻身影。
侍卫统领紧随其后，手心全是冷汗。
废殿深处，荒草及膝。
赵嬷嬷在一处相对完整、却依旧破败不堪的殿宇前停住了脚步。
殿门早己朽烂倒塌。
她站在殿外残存的半截石阶上，枯瘦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双眼死死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面充满了恐惧，还有一丝病态的期待。
“出来吧！”
赵嬷嬷嘶哑干涩的声音在死寂的废殿群中突兀响起：
“老婆子依约来了！东西呢？！”
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赵嬷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声音拔得更高：
“别装神弄鬼！老婆子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不就是昭华宫那位吗？她怕了？怕老婆子手里的东西捅到天上去？！”
“贵妃娘娘和姓陈的狗贼在热孝期行苟且！谋杀刘贵人灭口！这些脏事…老婆子手里有铁证！有秋月那丫头用命换来的血书！还有陈豹身上扯下来的鬼牌子！”
她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刻着扭曲花纹的陈旧木牌。
“看见了吗？！这东西！还有那银镯子上的刻痕！和‘佛心渡’脱不了干系！你们以为烧了尚药局的记录就完了？老婆子告诉你们！这宫里的脏事，老婆子知道得比你们想象的更多！想灭口？没那么容易！”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
嗖！
一枚细小的、闪着冷光的菱形飞镖，毫无征兆地从殿宇深处那片黑暗中射出！
目标并非赵嬷嬷的咽喉心脏，而是首取她那只挥舞着木牌的枯瘦手腕！
“啊——！”
赵嬷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飞镖穿透了她的手腕！带起一溜黑红的血珠！
当啷！
那块刻着扭曲花纹的木牌脱手飞出，掉落在石阶上！
她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踉跄后退，浑浊的老眼因剧痛和惊骇而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片射出飞镖的的黑暗！
“你…你们…”
“清理门户。”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殿宇深处的黑暗中响起。
伴随着这声音，幽蓝色的、跳跃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在黑暗深处亮起！
“镜妖？！不！是你们！”
赵嬷嬷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嚎，脸上被恐惧取代！她转身就想跑！
一道高大挺拔身影，骤然出现在她逃跑的路径上！
玄色劲装，青铜面具，手中横刀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寒芒！
裴衍！
他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看向惊骇欲绝的赵嬷嬷！
“赵嬷嬷，”
裴衍的声音低沉沙哑，“你的‘铁证’，本官…收下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块沾血的木牌，再看向殿宇深处那跳动的火光，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赵嬷嬷看看身后黑暗中那索命的火光，再看看前方堵住去路的裴阎罗，捂着流血的手腕，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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