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的目光在那片污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继续扫视塔内每一寸可疑的角落。
他并未贸然靠近莲台，而是先绕着白骨所在的位置，在距离丈余的半径外缓步移动。
火把的光芒被他稳稳控制着，依次照亮斑驳的墙壁、粗大的梁柱、布满灰尘的佛龛基座。
他在寻找足迹、拖痕、任何不属于这里的物件，以及…可能的机关触发点。
苏渺强迫自己从那片污渍上收回心神，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到眼前这具披裟白骨上。
莲台下的谜团是其一，柱根的血迹是其二，而这白骨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蹲下身，目光检视着莲台基座，特别是刚才惊鸿一瞥发现那几块深褐色碎片的角落。
碎片散落在阴影里，很小，最大的也不过指甲盖大小。
她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拈起一块，凑近火把的光晕。
触感坚硬、微凉。
深褐色的表面布满细微的凹凸纹理，边缘锐利。
火光下，碎片断裂面折射出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金属冷光！
这不是泥土，也不是虫壳！
苏渺的心猛地一跳。
她将碎片凑到鼻尖，一丝极其微弱、混杂着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油脂气息钻入鼻腔。
这味道…竟与塔内弥漫的那股异样气息隐隐呼应！
她迅速将几块碎片都收集起来，放入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油纸袋中，仔细封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目光投向莲台之上那具披裟的白骨。
她站起身，绕着莲台走了半圈，从侧面和后方仔细观察。
袈裟虽然陈旧，但包裹得很整齐，下摆垂落莲台，遮盖了腿骨以下的部分。
从露出的头骨、颈骨和手骨来看，骨骼颜色呈现一种均匀的灰白色，似乎有些年头。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白骨与袈裟领口相接的部位时，一丝异样感陡然升起。
颈骨…似乎太长了？而且关节的形态…她微微蹙眉，凑得更近了些。
“裴大人，”
苏渺的声音在寂静的塔内响起。
“可否将火把再靠近些，照这里？”
她指了指袈裟领口与白骨颈椎连接的地方。
裴衍闻声走近，高大的身影在她身旁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没有多问，手腕微动，火把的光束聚焦在苏渺所指的位置。
明亮的光线下，袈裟领口边缘的织物纤维和下方白骨的细节纤毫毕现。
苏渺屏住呼吸，指尖隔着薄薄的皮手套，极其轻柔地拨开袈裟领口覆盖在颈骨上的一小片边缘。
袈裟下，并非预想中首接的灰白颈骨。
袈裟之下，紧贴着颈骨的位置，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颜色更深沉、质地似乎异常坚硬的东西！
那东西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近乎青铜般的色泽，紧紧贴合着颈椎的每一节骨突，甚至延伸到了肩胛骨的上缘。
火光下，这层“硬壳”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金属纹路，纹路之中，似乎还填充着早己干涸的某种暗褐色物质。
这绝不是人体自然生成的骨骼！
苏渺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劈入脑海。
她强压下震惊，指尖沿着那青铜硬壳的缝隙轻轻按压、探查。
触感冰冷坚硬，与下方真正的骨骼之间，似乎存在着一层极薄的间隙。
她的目光顺着颈骨向下移动，最终停留在袈裟覆盖的胸骨位置。
“大人，请帮我固定袈裟此处。”
苏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指了指袈裟在胸骨中线的位置。
裴衍目光微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伸出另一只没有持火把的手，用两根手指，精准而稳定地捏住了袈裟中线的布料，微微向上提起，形成一个不会过度拉扯的支撑点。
苏渺深吸一口气，双手极其小心地探入袈裟敞开的领口下方，动作轻柔。
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青铜硬壳，沿着它覆盖胸骨上缘的边缘，向两侧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掀开。
随着她的动作，那层紧贴骨骼的青铜硬壳，连同覆盖其上的袈裟，缓缓向上翻起！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金属锈蚀、陈旧油脂和一丝若有似无腐败气息的味道猛地冲了出来！
袈裟之下，莲台之上，被这层“金身”包裹着的“真容”，彻底暴露在跳动的火光之下！
不是想象中完整的、灰白色的百年枯骨！
袈裟之下，那身披神圣袈裟端坐莲台的，赫然是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男性尸体！
尸体高度腐败，皮肤呈现暗绿色与污黑的斑块，多处组织液化塌陷，露出下方灰黄或暗红的肌肉纹理。
面部五官变形，眼球早己浑浊塌陷，嘴唇外翻，露出森白的牙齿，凝固成一个扭曲怪诞的表情。
最诡异的是，这具腐败尸体的头部、颈部、肩部以及交叉搭在腹部的手部，竟然被强行套入、镶嵌在那层青铜“骨架”之中！
颈椎部分的青铜构件严丝合缝地箍在尸体的颈骨上，甚至通过精巧的榫卯结构，将尸体的头颅牢牢固定在“金身”头骨那空洞的眼窝和下颌之后！
而尸体的双手，则被强行塞进“金身”白骨手爪的内部，指骨扭曲地顶在青铜手指的关节内侧。
更为触目惊心的是，在尸体的腐败皮肤与那冰冷青铜“骨架”的连接处，能看到大量干涸发黑的粘稠物质，像是某种残留，又混合着腐败渗出的组织液，形成一圈圈令人作呕的深色印记。
正是这些物质，散发着那股浓烈的、混杂着金属锈蚀、油脂和尸腐的刺鼻恶臭！
苏渺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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