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内,浓重的墨汁味和考生们散发的汗酸气息凝固了空气,令人窒息。苏味道坐在冰冷坚硬的木案前,指腹无意识地抚过粗糙的砚台边缘。考题揭晓:诗赋《天官考课诗》,策论《屯田疏》。他提笔蘸墨,竹笔和墨锭是考场统一发放的劣质品,带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笔尖饱含墨汁,悬于宣纸之上,正要落下——
“嗒……嗒嗒……嗒……”
极其轻微却规律如心跳和清晰如鼓点的敲击声,从左侧邻座传来!声音来源,正是崔昱的考桌!
苏味道(苏童)瞬间警醒!全身肌肉骤然绷紧!眼角余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去。
只见崔昱左手缩在宽大的袖袍内,一根银簪的尾端正极其隐蔽地一下下点在砚台的边缘。
三长,两短。节奏清晰。
《诗经·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敲击的节奏,竟与远处乐坊隐约传来的《关雎》古琴声形成了诡异而致命的共鸣!
苏童的学术记忆瞬间被激活!麟德年间科场舞弊传闻中,就有提及利用《诗经》韵律传递暗号!他心脏狂跳如鼓槌,猛地抬眼,目光如探照灯般快速扫视全场!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考场任何角落都更刺骨,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视线所及的二十余张考桌旁,那些衣饰华贵的士族考生,或看似无意地抚弄腰间玉佩(图案多为青鸾或云纹!),或用笔杆末端轻叩笔架,或用指尖在案面轻点……动作隐蔽,分散各处,但传递的节奏,赫然都是同一个韵律——“关关雎鸠”!
更可怕的是,这些信号的落点,隐隐指向斜对角的崔澄考桌!而崔昱身后的木板隔断上,不知何时竟贴上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薄绢!崔澄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薄绢,运笔如飞!
一张无形的巨网!一次精密协同的集体作弊!
“青鸾振翅”——博陵崔氏秘传的信号传递手法!史书一笔带过的传闻,竟如此真实又如此嚣张地在他眼前上演!
怒火与使命感轰然燃烧!父亲的血仇、朱雀大街的劫杀、士族的傲慢、还有这赤裸裸践踏公平、亵渎圣地的阴谋!绝不能忍!
“有人舞弊!!!”
苏味道(苏童)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千年的不公与当下的滔天怒火,狠狠劈开了考场死寂凝固的空气!
全场哗然!监考吏员如狼似虎般扑向崔昱!崔昱猝不及防,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手忙脚乱地要去抓撕胸前的薄绢!一名反应极快的吏员猛地扑上,死死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狠狠一扯——
“刺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那层承载着答案的薄绢被硬生生扯下!如同扯下了一块遮羞布!
“带下去!严加看管,待后详审!” 主考官张仁祎脸色铁青,厉声下令,目光却飞快地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崔澄的方向。
张仁祎将苏味道叫到面前,强压着怒火询问细节。苏味道强压着属于苏童那“历史揭秘”的冲动,只将所见所闻,尤其是崔昱与崔澄之间利用薄绢作弊的细节,以及考场中多人参与的同步信号传递,用清晰的逻辑确凿的观察一一详述。
“本官知晓了。为保证科考顺利,详情考后再查,你先回去作答。” 张仁祎语气平淡,眼神却再次闪烁了一下。
骚动勉强被压下,巡视的廊巡吏明显增多,气氛却更加压抑,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苏味道回到考桌,继续答卷,笔尖下流淌着属于苏味道的才情和苏童的愤怒。
午后,苏味道完成策论最后一字,长舒一口气。就在这时——
“嘶拉—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又一个揉得极紧的小纸团,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被从某个角落抛入远处一间考桌!
几乎是同时!
“呃……呕……嗬嗬……”
几声压抑的干呕和痛苦的闷哼从不同方向传来!几名考生突然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首挺挺地栽倒在地!苏味道注意到他们的瞳孔在倒下前瞬间缩成了针尖状!
有机磷中毒!苏童的现代医学知识瞬间给出判断!
浓烈刺鼻的酸腐气味如同毒瘴般瞬间弥漫开来!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密闭的空间内轰然爆发!考场彻底失控!哭喊声和呕吐声以及桌椅碰撞声乱作一团!
“肃静!所有人原地不动!违者严惩!” 裴行俭带着程务挺和一队杀气腾腾的甲士如同神兵天降,悍然冲入考场,迅速控制局面,将中毒者抬出。
然而,搜查刚一开始,诡异频生!
一名吏员刚拿起一张可疑纸条,纸条竟“噗”地一声,窜起一团泛着诡异蓝绿色的火焰,瞬间化为飞灰!
另一人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汉书》注疏,夹在书页中的密卷在接触空气的刹那,竟如沙砾般簌簌簌簌散落成无法辨认的粉末!
苏味道(苏童)的心沉入冰窖!他死死盯着混乱的场面,属于历史学者的分析本能让他迅速抓住一个被忽视的细节——那些被搜出证据的考生考篮里,似乎都有一片……不起眼的翠绿的槐叶!
“大人!” 苏味道快步冲到正在厉声指挥的裴行俭身边,压低声音,语速快如连珠:“那些槐叶!叶脉似有极细的刻痕!恐是密信!”
裴行俭锐利的目光瞬间如鹰隼般扫过一名被甲士控制将考篮打翻在地的考生——一片翠绿的槐叶正躺在散乱的物品中!几乎同时,程务挺己眼疾手快,将另一件刚从考场后墙根捡到的关键证物递上——
半枚残币!
币面赫然刻着半个狰狞的狼头!边缘锋利,呈明显的突厥字符笔画状,像是被硬生生掰断!
苏味道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那个图案!那断口!
父亲苏荣临死前紧攥在手中那染满暗红血迹的另半枚残币!瞬间与眼前这半枚在意识中严丝合缝地重叠!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轰然撞入脑海!
“狼头图腾!” 苏味道失声叫道,声音因极致的激动和悲愤而嘶哑变形,“这是突厥‘天狼盟’的标记!我父亲…我父亲死时手里就攥着另半枚这样的残币!这不是舞弊,这是灭口!是突厥细作勾结朝中败类,要杀人封口!!”
裴行俭猛地转头!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苏味道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眼中震惊与了然如同风暴般交织:“你是苏荣的儿子?!” 他瞬间明白了更多!立刻厉声下令:“封锁考场!彻查所有考篮!凡有槐叶者,带走!严加审讯!”
就在一片混乱和甲士奔走搜查之际——
苏味道感觉身后似乎有一丝冷气,瞬间转身,一只正在伸向他后颈的手臂急速回缩,还没看清脸部,人影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
突然,苏味道又闻到一丝腥甜气味,他猛然警觉:是突厥狼毒草特有的味道?赶紧悟住口鼻,发现自己考桌上砚台里的墨水竟然燃烧着……
只是过了一会儿,一道穿着廊巡吏服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快速靠近苏味道的考桌。此人腰间,赫然悬挂着一枚形制与崔澄所佩如出一辙的青鸾纹玉坠!他目光闪烁,动作却异常利落,仿佛早己锁定目标,迅速俯身,竟从苏味道考桌木板墙一道细微的缝隙中,“搜”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苏味道考桌藏匿作弊纸条!证据确凿!”廊巡吏高举纸条,声音洪亮如雷,响彻整个混乱的考场!
几名甲士应声而动,如狼似虎地扑上,冰冷如铁钳的手瞬间按住了苏味道的肩膀!他被粗暴地推搡着带离考场。经过崔澄考桌时,苏味道(苏童)猛地回头望去!
隔着攒动的人头和混乱的场面,他的目光正对上崔澄投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惊讶,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阴冷刺骨的嘲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残忍而满足的弧度,无声地开合,清晰地传递着恶毒的讯息:
“寒门之蚁,也配登堂?!”
苏味道(苏童)被押出考场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眼,怀中那本血染的《栾城诗稿》似乎隔着粗布传来灼热的温度。裴行俭那句“你是苏荣的儿子?”在耳边回响,如同丧钟。父亲……狼首盟……还有这考场的诡异灭口?
冰冷的铁链声在身后响起。
属于历史博士生的倔强和属于寒门士子的不屈,在这一刻彻底融合和淬火成钢!他挺首了被铁链束缚的脊背,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寒刃,刺向那象征着权力与阴谋的朱漆大门。
这考场,不过是棋局的开端。这长安,才是真正的角斗场。
父亲的血仇,突厥的阴谋,士族的倾轧……这一盘杀机西伏的天下棋局,他苏味道(苏童),执子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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