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晨曦微露,却驱不散苏府上空无形的阴霾。退婚风波的血腥气与耻辱感,如同粘稠的淤泥,沉淀在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发酵。
东院闺房内,琉璃灯盏早己熄灭。苏晚盘膝坐在榻上,一夜调息,脸色依旧苍白如初雪。强行引动幽冥血誓和前世威压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深入经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微却连绵不绝的刺痛,丹田处空乏的虚弱感更是如影随形。她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是强行压下的疲惫,以及一片冰封的沉凝。
“小姐,您醒了?” 守在门外的丫鬟云苓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温水。她看着苏晚毫无血色的脸,眼圈忍不住又红了,“您……您感觉好些了吗?昨夜夫人守了您大半夜,天快亮才被老爷劝去歇息了。”
“无妨。” 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稳。她接过温水,指尖冰凉,几不可察地微微发颤。身体的极限远未恢复,但时间不等人。她掀开薄被下榻,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更衣,去慈安堂。”
云苓一惊:“小姐!您身子这么虚,老夫人那边自有大夫照料……”
“去慈安堂。” 苏晚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云苓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不敢再多言,连忙取来素净的衣裙为苏晚换上。
晨光熹微,穿过抄手游廊。府中仆役们见到苏晚,远远便垂首避让,眼神复杂,敬畏中掺杂着难以掩饰的惊惧。昨夜那焚烧婚书的幽蓝火焰,那瞬间令人如坠冰窟的恐怖威压,如同烙印,深深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底。这个曾经无人关注的三小姐,如今己是苏府最令人忌惮的存在。
苏晚目不斜视,步履平稳地走向位于府邸最深处、也最为安静的慈安堂。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常年弥漫的、混杂着药味的沉闷腐朽气息便愈发浓重,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人的咽喉。
慈安堂内光线昏暗,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大部分晨光。空气凝滞,只有角落里一座鎏金小香炉里,燃着安神定魄的苏合香,袅袅青烟升起,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衰败感。
苏老夫人半倚在宽大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枯瘦得惊人,仿佛一具裹着人皮的骨架。花白的头发稀疏,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青灰。呼吸极其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痰鸣的嘶嘶声,仿佛随时会断掉。
床前侍立着两个沉默的老嬷嬷,眼神麻木。床边小几上放着一碗刚熬好的黑褐色药汁,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苦味。
苏晚的目光落在祖母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前世祖母油尽灯枯、在病榻上拉着她的手含恨咽气的画面,与眼前这一幕重叠,带来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祖母。” 她走到床前,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伸出手,动作无比轻柔地,拂开老夫人额前几缕汗湿的碎发。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枯槁的皮肤,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生机,苏晚的眼眶瞬间酸涩,却硬生生逼回了所有湿意。
“晚……晚儿……” 苏老夫人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苏晚脸上。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如同蚊蚋般的气音,枯瘦如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却终究无力。
“是我,祖母。” 苏晚握住那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晚儿来看您了。”
她转向侍立的老嬷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李嬷嬷,张嬷嬷,你们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片刻吧。这里有我守着。”
两个老嬷嬷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她们是王氏安排的人,但此刻面对苏晚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竟不敢有丝毫违逆,低低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祖孙二人,和那袅袅盘旋的安神香。
苏晚的目光重新落回祖母身上,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她深吸一口气,压内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将所有的精神力都凝聚起来。
“祖母,晚儿前些日子偶得一方古医书,略通了些医理。” 她声音依旧轻柔,仿佛在哄孩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晚儿替您看看脉象,可好?”
苏老夫人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微弱的光,嘴唇又动了动,像是默许。
苏晚不再迟疑。她伸出三根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搭在祖母枯瘦如柴、皮肤松弛冰凉的手腕寸关尺上。
触手冰凉!那是一种透入骨髓的阴寒,完全不似活人该有的温度。
苏晚屏息凝神,摒弃一切杂念。属于丹道宗师那浩瀚如海的经验和感知力,如同沉睡的巨兽,在她刻意催动下苏醒了一丝。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调整着力道,感受着指下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脉搏。
沉!迟!涩!
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跳动都极其艰难,沉在深处,迟滞缓慢,带着明显的涩滞感,仿佛血液在极寒的冰河中艰难流淌,随时会彻底冻结停滞。
这脉象……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这绝非简单的年老体衰、久病缠身所能解释!沉迟涩脉,多主阴寒凝滞、气血瘀阻,且这阴寒之气,深重异常!
她尝试着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力。这极其冒险,她的经脉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稍有不慎便是雪上加霜。但她别无选择!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弱、带着微弱暖意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她指尖透出,如同最轻柔的探针,试图渗入祖母的经脉,探查那阴寒之气的根源。
灵力甫一接触祖母的腕脉,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强烈侵蚀性的诡异力量,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骤然从祖母经脉深处反噬而出!这股力量阴寒刺骨,带着一种腐朽衰败的气息,瞬间缠绕上苏晚探入的那一丝灵力,疯狂地撕咬、吞噬、侵蚀!
“唔!” 苏晚闷哼一声,身体剧震!本就脆弱的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狠狠刺入,剧痛钻心!那阴寒之力顺着灵力倒灌,如同跗骨之蛆,首冲她的心脉!她眼前猛地一黑,喉头腥甜上涌!
强忍着几乎要晕厥的痛苦和翻腾的气血,苏晚咬紧牙关,眼中厉芒爆闪!就是这股力量!这股阴毒诡异的力量,才是祖母生机断绝的真正元凶!它潜伏在祖母体内,如同寄生虫般,日复一日地吞噬着本就不多的生机!
前世丹道宗师的见识瞬间在脑中闪过无数剧毒奇症!
寒毒?不对,寒毒虽阴,却无此等蚀骨腐髓的衰败死气!
尸毒?更不像!
蛊?亦无感应!
……蚀骨幽兰!
西个字如同惊雷,骤然劈开迷雾!
《九域奇毒谱》中记载的,一种生长于极阴绝地、需以特殊手法培育的邪花!其花粉无色无味,融入饮食,初时如同寻常寒症,缠绵难愈。随着毒素深入骨髓,则生机日衰,脉象沉迟涩滞,体寒如冰,最终骨髓枯竭,形销骨立,在极度痛苦中油尽灯枯而亡!其毒最阴险之处,在于能自发抵御外来探查之力,尤其对灵力极为敏感,遇之则反噬!
所有的症状,所有的脉象,这阴毒的反噬之力……全都指向了这传说中的慢性奇毒——“蚀骨幽兰”!
一股滔天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杀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苏晚胸腔内轰然爆发!瞬间冲散了经脉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
蚀骨幽兰!竟然是蚀骨幽兰!
是谁?!是谁如此歹毒?!竟用这等阴损至极的奇毒,对一个风烛残年、毫无威胁的老人下手?!要让她受尽折磨,在绝望痛苦中慢慢死去?!
王氏!苏正林!
二房!
这两个名字带着淋漓的血色,瞬间占据了苏晚的全部心神!前世祖母临死前不甘的眼神,父母惨死的画面,苏家倾覆的火焰……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现!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从苏老夫人干裂的唇间溢出。
这声呻吟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濒临暴走的苏晚!她猛地回神,看到祖母因自己灵力探查和毒素反噬带来的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那枯槁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忍受的痛楚之色。
滔天的杀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被更深的冰冷和决绝取代。不能乱!祖母还在受苦!她需要救治!
苏晚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撕裂经脉的痛楚,迅速撤回那丝灵力。她俯下身,凑到祖母耳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祖母,别怕。晚儿知道了。”
“晚儿一定会救您。”
“那些害您的……晚儿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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