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这个字，像一颗钉子，楔入苏晚即将崩解的意识。
杀了他。
这个念头，取代了被撕裂的痛楚，成为唯一的支点。
她要活下去。
她要亲手拧断林薇薇的脖子，挖出陈昊的心脏，然后，站在陆凛的尸体上，看着这个虚伪的世界彻底燃烧。
那股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最黑暗的执念，轰然爆发。
包裹着她的绝望海洋，被这股灼热的岩浆强行蒸发。啃噬她血肉的丧尸，动作凝滞。林薇薇那张扭曲得意的脸，出现了一丝不属于记忆的裂痕。
幻境，在动摇。
“不够。”
陆凛那冰冷的意志再次传来，不带任何情感，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下达指令。
“你的恨，太散了。它在取悦它，而不是在伤害它。”
苏晚没有回应。
她的意识从被吞噬的痛苦中抽离，像一个溺水者挣扎出水面，第一次以旁观者的姿态，审视这个由自己最深恐惧构筑的囚笼。
丧尸，是她的恐惧。
林薇薇，是她的背叛。
死亡，是她的结局。
织梦者用她的记忆和情感，为她量身定做了一座完美的坟墓。
但坟墓，也是由“材料”构成的。
苏晚的精神力，那股凝练如刀锋的特质，在此刻找到了全新的用途。不是防御，不是逃避。
是解析，然后……斩断。
她伸出意识体的手，触碰向那只咬掉她半截手臂的丧尸。在她的感知中，这只丧尸并非血肉，而是一段由“恐惧”和“痛苦”两种情绪数据编织而成的信息流。
她的力量探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找到了两条数据流的交汇点。
然后，轻轻一划。
“斩断”。
丧尸体内属于“织梦者”的控制指令，被瞬间切除。它那浑浊的眼珠转向苏晚，不再是饥饿，而是一种空洞的、等待指令的顺从。
成功了。
苏晚的意识体站了起来。
她环视这片尸山血海，环视那些曾经让她绝望的怪物。现在，它们在她眼中，都变成了一段段可以被改写的程序，一具具可以控的傀儡。
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林薇薇。”
苏晚的意志锁定了那个还在尖声嘲笑的幻影。
她抬起手，轻轻一挥。
周围所有的丧尸，全都调转方向，蹒跚着，嘶吼着，朝那个代表着她恨意源头的幻影，一拥而上。
“不！你们干什么！滚开！”
幻影中的“林薇薇”发出惊恐的尖叫，被她自己召来的地狱所吞噬。撕扯声，咀嚼声，骨裂声，谱写出一曲悦耳的乐章。
苏晚静静地看着，享受着这场迟到了一世的复仇预演。
“做得很好。”
陆凛的意志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
“你篡夺了它的工具，现在，用这份被你污染过的力量，去攻击它的本体。”
苏“本体？”
“它在你身上构建幻境，就像蜘蛛吐丝包裹猎物。你现在只是在玩弄蛛丝，而蜘蛛本身，还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集中你的意志，把刚才那份复仇的，连同之前所有的痛苦和憎恨，全部凝聚起来。”
陆凛的指令清晰而冷酷。
“把它当成一枚子弹，射出去。目标，就是这片幻境里，最让你感到‘不协调’的那一点。”
不协调。
苏晚闭上意识体的双眼。
整个幻境在她的感知中褪去了色彩，变成了一片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灰色世界。丧尸，废墟，血海……一切都井然有序。
除了一个地方。
在“林薇薇”被吞噬的那个位置，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扰动。它在不断地输出着“嘲笑”、“得意”的情绪数据，维持着幻影的运转。
那里，就是织梦者意志的触角。
苏晚的意识体，开始发生变化。
那股从仇恨中提炼出的，纯粹的、黑暗的力量，不再散布于整个空间，而是疯狂地向内收缩、压缩、凝练。
她的形态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造型简洁、通体漆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刀。
一柄精神之刃。
以她前世所有的痛苦为刀身，以她今生不死的复仇意志为刀锋。
“就是现在。”
陆凛的意志，像扣动扳机的指令。
那柄漆黑的精神之刃，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黑光，穿越了整个幻境空间，精准地刺向了那处不协调的扰动。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当刀锋触碰到那个点的瞬间，整个世界，静止了。
下一秒，一道无声的、肉眼不可见的裂痕，从触碰点出现，并以几何级数的速度疯狂蔓延。
灰色数据流构成的世界，如同被砸碎的镜子，寸寸碎裂。
在镜子的碎片之后，苏晚和陆凛，同时窥见了一闪而逝的“真实”。
那不是任何己知的生命形态。
那是一团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由无数扭曲的几何体和明灭不定的光组成的……存在。它的每一次闪烁，每一次变形，都似乎在阐述着一种远超三维生物理解范畴的、疯狂的宇宙真理。
仅仅是这一瞥，就让苏晚的精神之刃险些崩溃。
一股暴戾、愤怒、冰冷的意志，顺着链接反噬而来。
但己经晚了。
链接，己被斩断。
苏晚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拉扯，天旋地转。
“砰！”
现实世界中，高级医疗舱的舱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
苏晚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后的虚脱。
旁边的另一个医疗舱里，陆凛也坐了起来，他抬手抹去从鼻腔中淌出的鲜血，动作有些迟缓。
两人隔着数米的距离，沉默地对视。
刚才那场精神世界里的联手，像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但彼此都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份残存的、属于高维生命的恐怖气息。
【警报。检测到高能空间扭曲信号源。】
【坐标锁定：天枢控制站。】
【预计抵达时间：五小时五十九分钟。】
天枢系统冰冷的电子音，打破了沉默。
它来了。
这一次，是本体。
陆凛看向她，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晚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问：你的矛，还利否？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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