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在沈清璃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清晰的窗框光影。室内很安静，只有她翻阅文献资料时纸张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距离上次和江屿在办公室的那次“非正式对话”己经过去了两天。她恪守了自己定下的“冷处理”原则，也极力避免在学校里制造任何可能被解读为特殊关注的交集。
公事公办，边界分明。这是保护他，也是保护自己——至少在尘埃落定之前。她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办公室的门被谨慎地、清晰地敲响三下时，还是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请进。”沈清璃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厚重的专业期刊上，声音平缓无波。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
“沈老师。”江屿的声音干净，带着学生面对教授时特有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恰到好处。“我过来送这周的作业。全班的都收齐了。”
沈清璃这才抬起眼帘。江屿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深色牛仔裤，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大约两米的地方。他手里捧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眼神专注地落在她的桌面上，没有过多的试探，也没有上次见面时的热切与执着，仿佛只是一个完全沉浸于职责的优秀课代表。
他做到了。把界限画得清清楚楚，就在她划定的那条白线之内。
沈清璃的心，却像是被一根细小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她接过那摞作业本，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江屿微凉的手指，她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稳稳接住，放在桌角预留的位置上。
“放这里就行。”她的语气平淡无波，视线重新垂回眼前的期刊，“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分内的事。”江屿回答得异常干脆，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沈老师，那……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传达或者做的，您随时在群里或者课上说。”
他甚至没有提起那天的事半个字，也没有丝毫欲言又止的痕迹，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或者己经被他彻底翻篇。这种精准而克制的“懂事”，反而让沈清璃感到一阵莫名的窒闷。
“嗯。”她只应了一个音节，没有挽留，也没有多言。
“沈老师再见。”江屿微微颔首，动作利落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甚至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里恢复了之前的绝对安静。阳光依旧懒洋洋地洒着，桌上的文献页码还停留在刚刚那一页。可沈清璃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刚才那一幕在她脑中回放：他礼貌周全的距离感，那声不带任何起伏的“沈老师”，他那双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波澜的眼睛……她应该满意才对，这正是她“冷处理”想要达到的效果——让他知难而退，把不切实际的关心收回去。
可她为什么……会感觉心头像是压着点什么？是……失望吗？不，绝不可能是失望。沈清璃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这是她要的结果。清净，安全。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手机屏幕在桌上无声地亮起，是她的西人闺蜜群。
方月月月： 【姐妹们午安！今天的阳光让我觉得本宫需要恋爱！@清璃清璃璃璃 我的宝！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赏心悦目的桃花啊！（爱心发射biubiubiu）】
秦瑶不是打酱油： 【我忙着给新生处理医保材料，午饭都没吃呢（哭脸）。月月你今天很亢奋嘛。】
思思今天拍戏了吗： 【在片场候场（疲惫微笑jpg.）月月姐又在给清璃推桃花啦？】
方月月月： 【那当然！作为清璃的首席情感顾问（自封），我必须时刻关注！清璃宝，你看这个视频！（分享链接：教你识别年下小奶狗的小心机~）】
方月月月： 【还有这个！（分享链接：独立女性该不该吃嫩草？深度剖析姐弟恋优劣！）】
清璃清璃璃璃： 【（无言以对省略号）方月，你很闲？】
方月月月： 【不闲！但我心系闺蜜终身大事！（理首气壮叉腰jpg.）你看看嘛！说不定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你瞧瞧你，美得跟仙女似的，整天泡在故纸堆里多浪费啊！】
秦瑶不是打酱油： 【（捂嘴笑jpg.）月月你理论一套一套的，实践起来什么段位？】
方月月月： 【@秦瑶不是打酱油 （恼羞成怒锤你jpg.）我……我这叫旁观者清！博览群书！理论知识储备丰富！等我遇到我的真命天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得意甩头jpg.）】
清璃清璃璃璃： 【嗯，我很期待你手到擒来的那一天。没事我看文献了。】
方月月月： 【喂喂喂！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闺蜜群的聒噪一如既往，方月热情到近乎盲目的“助攻”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又有点让人啼笑皆非。沈清璃揉了揉眉心，顺手把方月分享的那些“恋爱秘籍”点了忽略，心里那点莫名的窒闷感似乎被这喧闹冲淡了一丝，却又被一层更深的倦怠覆盖。
她点开浏览器，下意识地搜索了一些近期的财经新闻，指尖冰凉。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母亲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吗？巨大的压力感无声无息地蔓延上来，几乎要盖过几分钟前办公室里那段短暂而刻意的师生对话留下的异样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同样是三下，规律，不轻不重，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克制感。
沈清璃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深吸一口气。
“请进。”
306男生宿舍。
陈默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在电脑椅上，下巴搁在椅背顶部，像一只警觉的土拨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刚推门进来的江屿。
“老大！”他几乎是弹射起来的，“怎么样怎么样？沈老师什么反应？有没有跟你说点别的？比如‘哎呀江屿同学辛苦了，来喝杯茶’？”他努力夹着嗓子模仿女声，效果十分瘆人。
江屿把背包甩到桌子上，拉过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丝终于卸下面具的松弛。他没有立刻回答陈默的问题，反而看向从床上探出半个脑袋的林凯：“凯子，之前让你帮忙整理的那份课堂重点，弄好了没？”
林凯推了推眼镜，动作麻利地从枕头下抽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过去：“这里。按时间轴和章节重点梳理的核心提纲、易考点和关联阅读材料。打印好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老大，根据学工办公布的本学期教授时间安排表，沈清璃老师周五下午在综合楼B区308教室有近代史纲要专题课，该教室通常学生较少……”
“停停停！”江屿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拿起那份重点提纲扬了扬，“我就去送个作业，顺便问点学习资料的事，你连人家教授的具体行程地点都搞这么清楚干嘛？我们是正经学生，不是特工队。”
林凯眨了眨眼，表情严肃：“数据支撑下的行为更有效。我只是提供信息备用。”
陈默则完全不管这些，凑到江屿面前，压低声音，一脸贼兮兮的八卦：“老大，你就别装了！秦导都暗示你了对吧？沈老师现在家里情况特殊，情绪肯定不稳！这时候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你刚去找她送作业，就没看出点什么来？比如，她眼睛红了没？精神不振没？对你特别凶或者特别脆弱没？”
张旋刚洗了苹果回来，正好听到这句，咔嚓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接话：“脆弱？沈老师？你不如幻想一下咱教导主任脆弱是什么样可能更快一点。”
“闭嘴！吃你的苹果！”陈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江屿听着舍友们的插科打诨，刚才在办公室里刻意维持的紧绷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他想起沈清璃接过作业本时那微不可察的停顿，想起她最终只“嗯”了一声的冷淡，以及那双冷静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或者别的什么？
他拿起林凯整理的重点提纲，纸张边缘被手指捻出几道折痕。他抬头，看向陈默和林凯，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清醒。
“看出来什么？”江屿的声音很稳，“我只看到我的沈老师，状态如常，专注学业，公事公办。”他顿了顿，拿起一本专业书翻开，平静地说，“而我作为她的课代表，从现在开始，只想做到‘无可挑剔’西个字。该交的作业，一份不落，按时准点。该提前问的资料，事无巨细，准备周全。”他目光扫过三个舍友，“至于你们的那些分析……林凯，谢了，行程不用再查。陈默……把你的想象力收一收。”
“啊？”陈默懵了，“就……就这样？不做点别的？比如送个关心纸条？……”
“纸条？”江屿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课代表的职责就是跟老师沟通学习相关事务。除了学习报告和作业情况说明，我还需要写什么别的纸条吗？”
306宿舍安静了片刻。陈默张着嘴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张旋塞过来半个苹果堵住了。
林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开电脑：“明白了。那我会持续关注教务处发布的作业收集和汇报的相关规范流程，以及近代史纲要这门课的……”
江屿没再阻止林凯的后半句话，低下头，认真地在书本上做起笔记来，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坚定的轮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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