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零星冰粒砸向图书馆高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306寝室内却是另一种火热焦灼。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江屿眼底,血丝蛛网般蔓延。满桌资料散乱如战场遗骸,那些被沈清璃点亮的思路火星此刻成了燎原大火,烧得他头昏脑胀。桌上的咖啡杯早己见底,留下深褐色的渍痕。
鼠标滚轮带着绝望的疯狂下滚,文档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在视线里扭曲变形。壁垒?觉醒?物?细节?社会网络?
奥斯汀笔下那套精致的杯盘碗盏、达西庄园角落的名贵兰花、彭伯里往来信笺的邮戳痕迹……所有这些本该成为“针脚”的细节,此刻在他脑子里却绞缠成一团乱麻,针脚变成了荆棘!
“框架……赋形……”他盯着沈清璃最后那句“分类、赋形”的要求,像看一道无解的诅咒。怎么分?壁垒的物化表现?觉醒的外部推力?还是按章节生硬切割?
“操!” 键盘被他猛地拍响,发出空洞的回音。旁边睡着的陈默迷糊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义父……别电脑……”又沉沉睡去。林凯的床铺也传来平稳的呼吸。只有张旋那边的床上亮着微弱手机光,映着他沉默刷题的侧脸。
绝望感像冰冷的沥青,从脚底粘稠地蔓延上来,几乎要将他吞没。他用力搓了把脸,指尖冰冷。不行,不行!不能倒在这里!学,就是学,学不好就往死里学,高中都往死了学了三年了,不就是躺了大一一年吗,怎么了?这影响我现在想要继续学的心吗?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到狭窄的阳台。冬夜的风裹挟着冰粒狠狠灌进他单薄的睡衣领口,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头脑中的混沌和燥热。他大口呼吸,试图让凛冽的空气洗刷塞满废料的思绪。
就在这时,床铺上的张旋放下了手机。他无声地爬下床,踩着拖鞋,走到江屿散乱的资料堆前。他并没有去看那些关于奥斯汀和文学理论的打印件,他的目光落在江屿桌面摊开的草稿纸上——那张纸上画满了他反复涂改、尝试搭建的逻辑树状图、交叉箭头、混乱的圆圈和标签,像一片被狂风吹过的树林废墟。
张旋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拿起江屿扔在桌角的红笔。没有废话,没有任何征求意见的动作。他只是在江屿那堆疯狂但注定无效的尝试中,圈出了几个被反复标记却始终游离于主干之外的零散关键词:“嫁妆(财产束缚象征)”、“仆从反应(底层视角壁垒折射)”………
江屿从阳台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时,正看到张旋放下笔,默不作声地爬回自己的上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江屿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张被红笔圈过的草稿纸上。
那几个孤零零的词,被张旋冷峻的红色圆圈框住,像黑暗地图上的几座灯塔坐标。圈出的并非新大陆,而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反复触碰却又被庞大框架妄想压制的支点!嫁妆是财产枷锁最首接的物化形式,仆从的反应为抽象壁垒提供了底层视角的真实折射,书信频率是隐形社会网络的物理证据,物品流转更是无声的角力场!
框架!
是枝干!
沈清璃说的“分类”和“赋形”,不是建空中楼阁,而是从这些被“物”托举起来的具体意象切入!让冰冷的理论附着在奥斯汀笔下的这些温热细节上生长!
一盆冰水浇在心头的炭火上,嗤啦一声,腾起的却不再是呛人的浓烟,而是一蓬照亮前路的火星!
重新坐回电脑前。他清空了屏幕上那庞杂混乱的文档。新建。
手指落在冰冷的键盘上。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构建一个完美无缺的庞大理论宫殿。
他只是重重地敲下了第一行标题:
[01. 彭伯里的银器与伊丽莎白的凝视:作为阶层空间符号的庄园器物考]
字迹敲下,像冰层碎裂的第一道响动。
思路沿着那一条被张旋点亮的支点蔓延开去:银器光泽代表的财富炫耀与权力规训,伊丽莎白对它们的抗拒与不屑一顾……
文档下方,他飞速建立了几个简单的文件夹:
壁垒_物证
觉醒_契机
…………
他开始像一个整理犯罪现场的探员,不再追求理论的恢弘壮美,而是冷静地将打印稿上沈清璃圈出的重点段落、自己查阅的相关文献摘录、甚至是奥斯汀原文描述某个物品的句子,粗暴而有效率地分门别类拖拽进去。
分类。就是物理性的分类!丢进去!
赋形?等它们堆砌起来,自然会显示出形状!会尖叫着要组合!
天边透出第一线惨淡的青灰色时,江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他命名为“[03. 班纳特太太的嫁妆:财产枷锁与觉醒催化剂的双面解构]”的文件夹。
里面塞满了各种来源的碎片:奥斯汀关于夏绿蒂………沈清璃指出的“……伊丽莎白对达西财产的清醒认知,………
这些碎片在文件夹里杂乱地拥挤着,却又带着一种内在的强力指向:财富既是女性自由无法逾越的冰海深沟,又恰恰是唤醒伊丽莎白这类独立灵魂最刺骨的寒风!没有这冰海寒风,何来那颗绝不妥协的心?
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靠向椅背,视线投向窗外微明的天际线。
城市在沉睡的边缘苏醒,路灯熄灭的瞬间,灰蓝的天光带着冬日的冷冽淌进窗沿。
沈清璃公寓。
闹钟未响,她己起身。室内恒温系统维持着舒适的微暖。客厅墙角的智能物流箱指示灯无声亮起,闪烁着代表“包裹到达”的柔白微光。她走过去,面容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是刚刚结束高强度工作,还是新一天的开始。
箱子感应到主人身份,柔和的卡槽开启声响起。里面躺着一个质感厚重的纸盒。掀开盒盖,一条墨绿色的羊绒围巾静静躺在里面。没有多余的卡片装饰,只在围巾一角用极精细的针脚绣着一个几不可见的小写字母“L”。墨绿色深邃低调,像覆盖着古老森林的寒潭,但羊绒的质地温软妥帖。
是母亲从家里寄来的。那句“璃璃,做你想做的,开心就好。”的短信内容悄然掠过意识表层。
沈清璃拿起围巾。指尖拂过那温软的羊绒触感,又轻轻停留在那个微小的“L”字母上,极短暂。她没有立刻戴上,也没有将它叠得方方正正放回衣柜。
冬日熹微的晨光透过落地窗,在她清冷的身影轮廓上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她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条新围巾。墨绿映着她苍白的手指,窗外枯枝在寒风中轻曳。
沉默像冰层一样包裹着她。
许久,就在晨光渐渐变亮的时候。
她最终没有戴上那条围巾。只是伸出手,将它轻轻地、随意地搭在了客厅单人沙发的靠背上。
像一块未冻僵的暗色苔藓,终于找到了一个落点。
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转身走向衣帽间,背影笔首如尺,再无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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