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粗糙冰冷，摩擦着林墨滚烫的皮肤。每一次向前爬行，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背后的伤口如同燃烧的烙铁，毒素带来的麻痹和灼痛交织蔓延，半边身体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拖动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痛楚和窒息般的眩晕。视线模糊，汗水和血水混合着沙土糊住眼睛，穹顶透下的微弱光柱在视野里扭曲、晃动，如同濒死者的幻觉。
但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那个在沙地上反射着微弱、深邃、内敛暗金色光泽的点！
十几步的距离，如同天堑。他用唯一能动的左臂，配合着麻木的双腿，在松软的沙地上艰难地犁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闷哼。怀里的白银包袱早己在翻滚中散开，冰冷的银锭散落在身后，在微光下反射着苍白的光，如同为死神铺就的引路石。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一点越来越近的暗金！
终于！
他颤抖的左手，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
入手沉重，远超同等体积的黄金！那独特的、非金非玉、带着奇异温润感的质地，那在微弱光线下流转的、如同活物般的星点微光……绝不会错！
又是一根！和他在鬼市紫铜镇纸里发现、在积善堂黑棺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暗金金属管！
它半埋在沙土里，只露出一小截管身，两端精密的螺纹接口清晰可见。管壁光滑，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种跨越时空的、冰冷而神秘的气息。
林墨的心脏在毒素侵蚀的剧痛中狂跳！第三根！这鬼地方竟然也有！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被黄沙掩埋的古城废墟里？它和积善堂下的“匣”有什么关系？和北狄人寻找的“钥匙”又有什么关联？！
巨大的疑问如同冰水，暂时浇灭了灼烧神经的毒素之火，让他濒临崩溃的意识强行清醒了一丝。他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支冰冷的金属管从沙土中挖出，紧紧攥在左手手心。那沉重的、带着奇异生命感的触感，成了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然而，就在他抓住金属管的瞬间！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沙流动的摩擦声，从头顶上方、那片巨大穹顶的某个黑暗裂缝中传来！声音极其微弱，但在死寂的废墟中，却如同惊雷！
林墨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在那道裂缝边缘的阴影里，一点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白光，极其突兀地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是磷光标记？还是……夜视器具的反光？！
“下面！有动静！”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隐隐约约从极高处的裂缝中飘了下来！是北狄人！他们果然找到了另一条路径！他们下来了！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墨彻底淹没！比毒素更甚的寒意冻结了血液！他刚刚抓住一丝生机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绝望！
逃？往哪里逃？这巨大的废墟空旷得如同靶场！他身受重伤，身中剧毒，连站都站不起来！而对方居高临下，装备精良！
杀！唯有拼死一搏！拉一个垫背！
困兽的疯狂瞬间吞噬了林墨！他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如同淬毒般的狠厉！右手虽己麻木，但左手尚能动！他放弃了爬行，身体猛地翻转，仰面躺在冰冷的沙地上！左手死死攥着那根冰冷的金属管，如同握着一根绝望的短矛！同时，他的右手（仅剩一点知觉的手指）颤抖着、艰难地摸索着靴筒——那里，藏着最后一把尺长短匕！
来吧！狗杂种！
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缝，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以及毒素侵蚀带来的甜腥气。背后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崩裂，被粗布条勒紧的地方渗出紫黑色的污血。体温急剧升高，视线更加模糊，但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捕捉着裂缝处的任何一丝异动！
“沙沙……沙……”
摩擦声再次响起，更加清晰！那点微弱的白光也再次亮起，并且开始移动！在向下移动！
一个人影！一个身披白色伪装、如同壁虎般紧贴着穹顶巨大石缝边缘、正小心翼翼向下攀爬的身影！他手中似乎拿着某种特制的工具，在石缝间固定着绳索！
一个！只有一个人先下来探路！
机会！唯一的机会！
林墨的心脏狂跳到了极限！他屏住呼吸，将全部残存的生命力都凝聚在唯一能动的左臂上！肌肉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毒素的侵蚀而剧烈颤抖！他紧紧攥着那根冰冷的金属管，将其锋利的螺纹接口对准了上方！如同握着最后一根毒刺！
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对方落地瞬间、立足未稳的时机！
攀爬的速度不快，但在林墨度秒如年的感官里，却如同慢镜头。那白袍斥候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越来越清晰，动作矫健而谨慎。终于，他的双脚踩在了下方一根断裂的巨大石柱顶端，距离地面尚有近两丈高！他解下腰间的绳索，准备继续向下滑降！
就是现在！
林墨眼中凶光爆射！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腰腹猛地发力，带动上半身如同弹簧般向上弹起！同时，左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将那根沉重无比、闪烁着冰冷暗金光泽的金属管，如同投掷标枪般，朝着石柱顶上那个刚刚站稳、正准备抛下绳索的白袍斥候，狠狠掷了出去！
“死——！！！”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伴随着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打破了废墟死寂！
那白袍斥候显然没料到下方濒死的猎物还能发动如此迅猛的反击！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训练有素的反应让他下意识地向侧方闪避！
然而，林墨的目标，根本不是他本人！
那根沉重的金属管，带着林墨所有的绝望、愤怒和最后的力量，划出一道冰冷的暗金轨迹，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石柱顶端那截刚刚被固定好、绷得笔首的绳索上！
“嗤啦——！”
坚韧的特制绳索，在金属管沉重的撞击和锋利的螺纹边缘切割下，如同朽烂的麻绳般应声而断！
“啊——！” 白袍斥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他脚下的绳索骤然失去拉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光滑倾斜的石柱顶端，他根本无法立足，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朝着下方布满碎石和断壁残垣的地面，手舞足蹈地栽落下来！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清晰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斥候重重摔在距离林墨不远处的一堆乱石之上！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瘫倒，鲜血瞬间从口鼻和身下涌出，染红了冰冷的沙石！他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成了！
林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重重摔回沙地，溅起一片尘土。巨大的脱力感和毒素的全面反噬瞬间将他吞没！视野彻底被黑暗占据，意识如同坠入无底深渊，迅速沉沦。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那根被他掷出的金属管，在砸断绳索后，也滚落下来，落在那具尸体旁边不远处的沙地上，管壁内部流转的星点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唔……”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呻吟从林墨干裂的唇间逸出。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依旧是那片巨大的、死寂的古城废墟。穹顶的微光似乎更暗淡了些，如同垂死者的目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更加浓郁的、仿佛沉淀了千年的腐朽气息。
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冰冷的沙地上，全身如同被拆散了重新组装过一般，无处不痛。背后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灼痛和麻木，毒素显然还在肆虐。但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比昏迷前似乎……清醒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虚弱无比，头重脚轻，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窒息感和眩晕感似乎减轻了一丝。
是错觉？还是那碗驱寒汤药和金疮药终于开始发挥一点作用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不远处——那具北狄斥候的尸体依旧以扭曲的姿势躺在乱石堆上，身下的血迹己经凝固发黑。而在尸体旁边不远处的沙地上，那根暗金色的金属管静静躺着，管壁内部的星点微光微弱而恒定地流转着。
它还在这里。
林墨的目光艰难地扫过散落在自己周围的几锭冰冷的白银，又落回到那根金属管上。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在昏沉的大脑中浮现：这东西……绝不能留！它就是个祸根！引来北狄人，引来杀身之祸！必须毁掉！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虚弱。他挣扎着，用左臂支撑着身体，试图再次爬过去。这一次，身体似乎比昏迷前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力气，虽然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
他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朝着那根冰冷的金属管爬去。距离不远，却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终于，他的左手再次触碰到了那冰冷的管壁。
入手依旧沉重，依旧带着那种奇异的温润感。
毁掉它！怎么毁？用石头砸？用匕首撬？
林墨的目光扫过周围散落的石块。他咬紧牙关，用左手抓起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碎石块，高高举起，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朝着金属管中段砸了下去！
“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猛然爆发！巨大的声波在空旷的废墟中疯狂回荡！震得林墨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然而，让他惊骇的是——那根金属管在如此重击之下，竟然……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坚硬的碎石块反而被崩掉了一角！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材质？！
林墨心中惊骇莫名！他不信邪，又挣扎着抓起一块更大的石头，再次狠狠砸下！
“铛——！！！”
结果依旧！金属管毫发无伤！巨大的反震力反而震得他本就虚弱的左臂一阵酸麻！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这东西……根本无法用蛮力破坏！
就在他因绝望和反震力而头晕目眩之际，他那因毒素和高热而异常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在金属管被重击的瞬间，管壁内部那些流转的星点微光，似乎……剧烈地闪烁、汇聚了一下？仿佛被某种力量短暂地激活了？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声，从那冰冷的金属管内部传了出来！声音低沉，如同沉睡的巨兽在梦中呓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这嗡鸣声……似乎……在哪里听过？
林墨昏沉的大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他猛地想起——在积善堂地下洞穴，那三口黑棺被巨石砸碎的瞬间！当棺内铅板破裂、金属管暴露时，他似乎也听到过这种极其类似的……嗡鸣？！当时情势危急，他并未在意！
难道……这种嗡鸣……是金属管受到剧烈冲击或暴露时……特有的反应？！
这嗡鸣……代表着什么？它……在呼唤什么吗？
一股比北狄追兵更深的寒意，瞬间从林墨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死死盯着手中那根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微光流转的金属管，仿佛握着的不是金属，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来自未知深渊的恐怖炸弹！
而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更加密集、更加清晰的摩擦声，如同无数毒蛇在沙地上游走，从头顶那道巨大的裂缝中再次传来！伴随着几声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和冷酷的异域口音！
“有声音！下面有动静！快！都下去！找到他！还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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