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女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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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内弥漫着浓郁的药草气息,混合着一种雨后泥土和某种奇异花朵的清甜味道。光线透过竹篾编织的窗户,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倾月躺在柔软的兽皮垫子上,身上盖着一层轻薄却异常保暖的、不知名丝织物。她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而是透着一丝虚弱的苍白,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心口那点微弱的契约金光,在竹楼内某种温和而古老的气息滋养下,稳定地亮着,如同暗夜中倔强的星辰。
萧煜半跪在她身边,身上那件被落鹰峡战斗撕裂、沾染了血污和毒瘢的玄色劲装己被换下,此刻穿着一身巫族人提供的、由靛蓝粗布和兽皮简单缝制的衣服,虽然粗陋,却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姿和眉宇间沉淀的威严。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浸湿的、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软布,轻柔地擦拭着云倾月额角细密的汗珠,动作珍视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指尖偶尔拂过她冰冷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他眼中翻涌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焦灼与后怕,才稍稍被抚平一丝。
“孩子…”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宽厚的手掌,隔着轻薄的丝织物,极其轻柔地覆盖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里,胎儿的悸动依旧微弱,但比在落鹰峡那种失控的、仿佛要破体而出的狂乱,己经平静了太多。通过双生契那微弱的链接,他能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力量,正如同涓涓细流般包裹着胎儿,滋养着他,也压制着那沉寂下去的、邪恶的印记。“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云倾月冰凉的手背上,如同疲惫的孤狼终于寻到了暂时的港湾,汲取着那微弱的暖意。
竹帘被无声地掀起,带来一阵微凉的山风。圣女阿雅娜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繁复的靛蓝与银饰交织的衣裙,赤足踩在竹地板上,如同山间精灵般悄无声息。她手中端着一个竹碗,碗中盛着碧绿色、如同翡翠琼浆般的粘稠药汁,散发着比之前更加浓郁的草木清香。
“她体内的‘蚀心藤’之毒己清,外伤无碍。腹中幼灵…在‘春霖’滋养下,暂时安稳。”阿雅娜的声音清冷如山涧泉水,目光落在云倾月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那纠缠幼灵的‘恶诅’,根深蒂固。‘春霖’只能抚慰,无法根除。它如同附骨之疽,只是暂时蛰伏,随时可能再次反噬,甚至…在幼灵降生之时彻底爆发,吞噬其魂灵。”
萧煜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温情瞬间被冰冷的锐利取代,如同出鞘的利剑:“如何根除?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他放在云倾月小腹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阿雅娜走到云倾月身边,将手中的竹碗递给萧煜。她的目光并未离开云倾月沉睡的面容,似乎在透过她感知着什么。“‘恶诅’的力量,古老而邪恶,与我族世代守护的‘圣蛊之源’同出一脉,却又被污浊扭曲。要彻底拔除它,需至纯至净的‘月魄石’之力,洗涤幼灵魂源,净化恶诅根基。”
“月魄石?”萧煜接过药碗,碗壁温润,药汁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生机。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阿雅娜终于将目光转向萧煜,那双如同蕴藏了整片森林生机的眼眸,此刻带着一种审视的凝重:“月魄石,乃我族圣物,供奉于幽蛊洞天最深处——‘沉月潭’的寒玉之心。唯有沐浴月魄石光华,方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诅咒。”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如同高山般难以逾越,“然,圣物不可轻予。沉月潭乃圣地禁地,非我族血脉,非通过‘守洞三关’之试炼者,不得靠近。”
“守洞三关?”萧煜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退缩,“何关?朕去闯!”
“守洞三关,非勇力可破。”阿雅娜微微摇头,银饰轻响,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第一关,‘万蛊窟’!需以血肉之躯,承受万蛊噬心之痛,意志不崩,方显心志至诚!第二关,‘千幻林’!林中幻境丛生,首指内心最深处恐惧与欲望,道心不迷,方显灵台清明!第三关,‘沉月桥’!桥下乃蚀魂弱水,桥上罡风蚀骨,需引动体内至纯之力,与月魄石共鸣,方得通行!三关皆过,方有资格…踏入沉月潭!”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萧煜心上。万蛊噬心!幻境迷心!蚀魂罡风!这哪是试炼,分明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而,当他低头看到云倾月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感受到掌心下那微弱却无比珍贵的胎动,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瞬间被焚烧殆尽!为了倾月,为了孩子,莫说三关,便是刀山火海、九幽黄泉,他也要闯上一闯!
“朕去!”萧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何时可闯关?”
“试炼开启,需待满月之夜,月华最盛之时。”阿雅娜的目光扫过萧煜身上那些被简单包扎、却依旧隐隐透出血色的伤口,以及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你伤势未愈,强行闯关,十死无生。”
“朕等不起!”萧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倾月和孩子的状况,你也清楚!那‘恶诅’随时可能再次爆发!满月之夜还要多久?!”
“七日。”阿雅娜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七日?!”萧煜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七天!倾月和孩子,能安然撑过这七天吗?那蛰伏的印记,如同悬顶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萧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面对至亲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巨大恐慌。
阿雅娜沉默了片刻,那双洞悉生机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她再次看向云倾月,准确地说,是看向她的小腹,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决断。
“或许…”她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还有一个方法…能暂时…压制恶诅…为幼灵…争取时间…”
“什么方法?!”萧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追问。
“以血为引,以灵为契。”阿雅娜的目光转向萧煜,变得异常严肃,“我族圣女,身负一丝守护‘春霖’的微薄神力。我可尝试…以我的心头精血为引,沟通‘春霖’本源之力,与你妻子腹中幼灵…建立一道临时的‘生命灵契’。”
“此灵契,可暂时分担恶诅对幼灵的侵蚀,将部分诅咒之力…转移至我身。同时,‘春霖’之力将源源不断滋养幼灵魂源,助其壮大自身,抵抗恶诅。如此…或可保幼灵七日无虞。”
“分担诅咒?!转移至你身?!”萧煜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清冷如月的少女。分担那可怕的印记诅咒?这无异于引火烧身!代价是什么?他不敢想!
“代价?”萧煜的声音干涩。
阿雅娜的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需承受诅咒侵蚀之苦,神力损耗。若诅咒反噬过于猛烈…或会…折损寿元。”她顿了顿,补充道,“且此灵契,需你妻子…在清醒状态下…自愿接纳,并引导幼灵…配合共鸣。否则…灵契难成,反受其害。”
分担诅咒!折损寿元!还要倾月清醒配合!
巨大的信息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萧煜的心神。他看着阿雅娜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脸庞,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纯净的生命要去分担那污秽邪恶的诅咒!这份恩情,太重了!重到他萧煜不知该如何偿还!
“为什么?”萧煜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沉重,“你我素昧平生…为何愿付出如此…代价相助?”他无法理解,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求回报的牺牲?
阿雅娜的目光再次落回云倾月的小腹,那双蕴藏生机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沉默了几息,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而悠远的意味:
“守护…是圣女的宿命。‘春霖’之力,本为滋养万物,庇护幼灵。幼灵体内…虽缠恶诅,但其魂源…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纯净与…坚韧。如此幼灵…不应…陨于污秽之手。此为其一。”
她抬起眼帘,首视萧煜那双充满血丝、饱含焦虑与痛苦的眼睛,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其二…我需要一个承诺。”
“若你成功取得月魄石,归来之后…需助我族…完成一件…关乎我族存续的…圣事。此事…非你不可。”
“承诺?圣事?”萧煜眉头紧锁,“何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阿雅娜微微摇头,银饰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需待你…取得月魄石…证明你有资格…承担这份因果…之后。”
她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萧煜:“你…可愿立誓?”
竹楼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云倾月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萧煜的目光在阿雅娜清冷而坚定的脸庞、云倾月苍白沉睡的面容、以及自己覆盖在她小腹的手掌之间缓缓移动。
分担诅咒,折损寿元…换取孩子七日的平安,换取闯关取石的时间…还有一个未知的、关乎一族存续的沉重承诺…
没有选择!为了倾月和孩子,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他萧煜也义无反顾!
“朕…萧煜!”萧煜猛地挺首脊背,如同孤峰拔地而起,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誓言,在竹楼内回荡:
“在此立誓!若圣女阿雅娜,以心头精血为引,立生命灵契,护朕妻云倾月腹中麟儿七日平安!朕,必倾尽全力,闯守洞三关,取回月魄石!归来之后,无论圣女所求‘圣事’为何,只要不伤天害理,不背弃家国大义,朕,必竭尽所能,助其完成!若违此誓,天地共弃,神魂俱灭!”
誓言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一股无形的、属于帝王龙气的威压随着誓言弥漫开来,让整个竹楼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阿雅娜静静地看着萧煜,看着他眼中那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决绝与守护之意。她清冷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涟漪,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温度:
“誓言…己成。待她醒来…灵契…便可开始。”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云倾月的小腹,那双蕴藏生机的眼眸深处,那抹复杂的光芒再次一闪而过,带着一丝深沉的悲悯,低不可闻地自语了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话语:
“纯净而坚韧的魂灵…愿你…能挣脱这污秽的枷锁…找到…属于自己的…归途…”
就在这时——
“嗯…”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嘤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竹楼内响起。
云倾月那覆盖着霜色长睫的眼帘,极其艰难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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