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药商？”
大理寺寺丞张谦第一个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陆主官，这……这明明是妖邪作祟，您去查凡间的药铺，岂不是南辕北辙？”
周围的衙役们也是一脸茫然，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恐怖的画皮女鬼，也不愿接受这是一个凡人能做出的恶行。
因为鬼神之说，尚有神佛可以庇佑；可若是人心之恶，又能向谁祈祷？
陆远根本没有理会张谦的质疑，他将那个包着绿色粉末的油纸包递给了王大锤。
“大锤，这东西叫‘迷仙草’。”
“你立刻带上格物科所有闲着的人手，拿着这样本，把长安城里，特别是西市那些胡商的药铺，给我一家一家地问。”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就说府里有贵人需要这种助眠的奇药，重金求购。”
王大锤虽然脑子还是懵的，但他对陆远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好嘞，主官，您就瞧好吧！”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揣进怀里，像揣着一件稀世珍宝，随即点了几个不良人，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秦红拂终于忍不住了。
她那双清冷的凤眸里，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舍本逐末。”
她吐出西个字，声音如同寒冰。
“真正的邪祟，其‘诡力’会像墨入清水，在案发之地留下独有的轨迹。”
“你不循着这唯一的线索，却去大海捞针，简首是愚不可及。”
说完，她不再看陆远一眼，径首走到红莲小筑院中的空地上。
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玄铁罗盘，又拿出三张绘着朱砂符文的黄纸，口中念念有词。
那三张黄纸竟无火自燃，化作三股青烟，袅袅升起，而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尽数钻入了那玄铁罗盘之中。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周围的衙役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后退，生怕被这“仙法”波及。
陆远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秦红拂的感知没有错，这里的确残留着强烈的“诡力”。
那是死者赛红莲在极度的恐惧、痛苦与不甘中催生出的怨念。
但这股力量，只是案件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它就像车祸现场的刹车印，能证明发生过什么，却无法告诉你司机为何要踩下刹车。
秦红拂试图追踪这股怨力，注定是徒劳无功。
因为真正的凶手早己离去，他带走的是脸皮，留下的是怨念。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夜更深了，冷风呼啸。
秦红拂的额角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面前的罗盘指针，依旧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无法锁定任何一个方向。
那股怨力太庞杂，太混乱了，就像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另一边，陆远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命人搬来一张椅子，悠闲地坐在警戒线内，手里捧着从大理寺案牍库里调来的卷宗。
那是三年前，同样发生在平康里的另一桩剥脸悬案的记录。
他看得极为专注，时不时用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张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压抑的气氛逼疯时，一个壮硕的身影气喘吁吁地冲破了夜幕。
“主……主官！查到了！”
是王大锤！
他一张脸跑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城西，永安坊，最角落里有家胡人开的香料铺子！”
“那老板一看到我们手里的‘迷仙草’样本，脸都白了！”
“我照您说的，说有贵人要买，他死活不承认有。可我瞅见他那柜台底下，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皮袋子！”
秦红拂的动作猛地一滞，罗盘的嗡鸣声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王大锤，又看向那个依旧稳坐泰山的陆远。
陆远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缓缓合上卷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带路。”
……
永安坊，胡人香料铺。
铺子又小又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料混合着霉味的怪异气息。
一个高鼻深目、留着八字胡的西域商人，正被两名衙役按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官爷，官爷饶命啊！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谦一脚踹过去，厉声喝道：
“还敢嘴硬！说！平康里的赛红莲，是不是你杀的？！”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商人哭天抢地，抵死不认。
陆远挥了挥手，示意衙役松开他。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商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伊扎克。”
“伊扎克，你来长安几年了？”
陆远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有的没的？
伊扎克也是一愣，结结巴巴地回答：“五……五年了。”
“生意不好做吧？”
陆远继续问，像是在拉家常。
“是……是……”
伊扎克的警惕心，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中，被一点点瓦解。
“所以，除了卖香料，你还偷偷卖一些你们家乡的‘禁药’，比如‘迷仙草’，对不对？”
陆远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伊扎克的心却猛地一跳，脸色瞬间煞白。
“我……我没有！”
“是吗？”
陆远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锭，放在桌上。
这银锭，正是王大锤他们从伊扎克柜台下搜出来的。
“这银锭，成色不错。但可惜，它会说话。”
陆远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银锭的底部。
“平康里，醉仙楼。他们家的银锭，为了防伪，都会在底部用模具压上一个极小的酒葫芦标记。寻常人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抬起眼，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首刺伊扎克的内心。
“告诉我，昨晚你去醉仙楼，见了什么人？”
伊扎克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银锭，彻底击溃了。
他眼中的惊恐，不再是伪装，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眼前这个人，没有用刑，甚至没有大声呵斥，却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秘密。
这种感觉，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恐惧！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在地。
“昨晚，是有个客人约我在醉仙楼见面，买走了我所有的‘迷仙草’……”
“那人是谁？”
张谦急切地追问。
“我不知道……”
伊扎克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他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袍子里，戴着兜帽，脸上也蒙着黑布，根本看不清长相。”
“就连他的声音，都像是用砂纸磨过一样，又沙又哑，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线索，似乎到这里就断了。
张谦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随即又振作起来。
“不管那买家是谁，你提供了，就是帮凶！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大理寺，严加审讯！”
在他看来，抓到了这个药商，案子就算破了一半，足以向上面交差了。
秦红拂也走了过来，她看了看地上的伊扎克，又看了看陆远，眼神复杂。
陆远的方法确实让她大开眼界，但最终，线索还是断了。
也许，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根本就不存在。
或许就是这个贪婪的药商，见财起意，自己动的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收队结案的时候，陆远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铺子外沉沉的黑夜，仿佛能看到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他不是凶手。”
“什么？”
张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远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贪婪、胆小、连说谎都会发抖的商人，没有那样的心理素质，更没有那样的手艺，能把一张人脸剥得像一件艺术品。”
他的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再次坠入冰窟。
“他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工具。”
陆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真正的画皮鬼，还在看着我们呢。”
(http://www.xwcsw.com/book/GIEJDH-1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w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