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麻烦。
这五个字，像五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库房里每个人的心头。
那名兵部官员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傻子。
护军大将军，裴安。
这个名字在大唐，尤其是在长安，代表着赫赫战功与忠诚。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宿将，是天子倚重的臂膀，是无数军中士卒敬仰的神。
说他监守自盗，密谋造反？
这比说天要塌下来了，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陆……陆少卿，这……这会不会搞错了？”
王大锤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干涩。
“那可是裴大将军啊！他……他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陆远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逻辑。
他的目光扫过那名己经失魂落魄的兵部官员。
“裴安，一年前，北境黑水城一役，他麾下三万精锐，被敌军八千骑兵突袭，大败而归。”
“此战后，他被陛下从北境节度使的位置上撤下，贬为护军大将军，名为拱卫京畿，实则削了兵权，圈禁于长安。”
这些信息，是陆远之前在梳理朝中各方势力时，从大理寺的故纸堆里翻出来的。
当时只是一扫而过，此刻却像一道惊雷，将所有线索串联。
“一个战功赫赫、心高气傲的将军，从手握重兵的一方统帅，变成了一个看守都城的闲职。”
陆远踱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你说，他心里会没有怨气？没有不甘？”
动机有了。
“他熟悉京畿防务，对军械库的结构、守卫换防了如指掌。”
机会有了。
“他有能力在军中挑选出最精锐的心腹，执行这场天衣无缝的纵火盗窃案。”
能力有了。
再加上秦红拂感应到的，那独属于沙场宿将的铁血煞气。
所有的证据，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指向那个看似绝无可能的人。
兵部官员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绝望。
他知道，陆远说的，全是真的。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要查办一位二品大将军，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铁证，仅凭推论和一种虚无缥缈的“煞气感应”，去指控一位当朝大将？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裴安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所有人万劫不复。
“我们……我们没有证据。”
官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没有首接证据。”
陆远纠正道。
他挥了挥手，让无关人等都退下。
偌大的库房废墟前，只剩下他们三人。
清晨的冷风卷着灰烬的气味，吹得人脊背发凉。
“首接去查，肯定会打草惊蛇。裴安敢这么做，就一定算到我们会查他，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陆远看着秦红拂。
“所以，我们不能按常理出牌。”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让秦红拂都感到有些陌生的光芒。
那是一种疯狂，一种将所有规则踩在脚下的孤注一掷。
入夜。
长安城的喧嚣渐渐沉寂。
裴安的将军府，坐落在城南的永安坊，占地广阔，守卫森严。
两道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过高墙，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护卫，精准地落入府邸深处的一座院落。
正是陆远与秦红拂。
王大锤被陆远留在了外面，负责接应和把风。
这种高难度的潜入，不是他那点三脚猫功夫能应付的。
秦红拂负责开路，她的身法轻盈如猫，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到极致，带着陆远，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的目标，是裴安的书房。
书房的门窗紧锁，但难不倒秦红拂。
她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锁孔里轻轻拨弄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微响，门锁应声而开。
两人闪身而入，迅速关上房门。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味。
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军人的铁血与威严。
墙上挂着一柄出鞘的横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诡力’的残留，就在这里。”
秦红拂低声说道，她的眉头紧蹙。
“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刚烈，充满了压迫感。”
陆远没有回应。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灰白色的细腻粉末。
“这是什么？”
秦红拂好奇地问。
“萤影粉。”
陆远随口编了个名字。
这是他一下午的成果，用几种特定的植物汁液混合研磨了萤石粉末，再用文火焙干制成。
这些粉末对一种用特殊药水书写留下的痕迹，会产生吸附作用。
“帮我个忙。”
陆远将纸包递给秦红拂。
“把这些粉末，均匀地撒到那张地图上，越均匀越好。”
他指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大唐山河图》。
秦红拂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她运起一股微弱的内力，托着那些粉末，如天女散花般，均匀地洒向地图。
粉末落下，地图上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陆远从另一个怀囊里，取出一盏小巧的琉璃灯。
灯罩被他用一种深紫色的染料涂抹过，只透出一种诡异的幽光。
他点燃灯芯，将这盏奇特的灯，缓缓照向地图。
奇迹，发生了。
在幽紫色的光芒照射下，原本正常的山川河流之间，赫然浮现出无数条淡淡的、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线条！
秦红拂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线条，绝非地图原本所有。
它们标记着一条条隐秘的路线，串联起一个个关隘、驿站、兵站。
而所有线条的最终指向，如万川归海，赫然汇集在同一个地方。
江南。
大唐的粮仓。
帝国的财富命脉所在！
这一瞬间，秦红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盗窃震天雷，在地图上标记江南。
裴安的目的，己经昭然若揭。
他不是要炸半个坊市。
他是要用三百枚震天雷，在江南掀起滔天巨浪，动摇大唐的国本！
“现在，人证物证，齐了。”
陆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破获大案的喜悦，只有山雨欲来前的凝重。
他吹熄了琉璃灯，书房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可那幅刻在两人脑海中的幽蓝色地图，却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走。”
陆远转身。
“我们得立刻进宫。”
秦红拂点了点头，眼神决绝。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普通的凶案。
而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军事叛乱。
夜色深沉，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将军府，与王大锤汇合。
顾不上一句解释，陆远拉着两人，向着皇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在他们身后飞速倒退。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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