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不清怎么回事，”瑾昭的眼神恍惚，“就记得一觉醒来，满街都是吃人的怪物。”
她摇摇头，像是要甩开那些可怖的记忆，“算了不说这个，政哥，我突然想起个有趣的事儿。”
“何事？”
瑾昭眼睛一转，抛出句末世前网络上的流行梗：“我们那儿常说，胡亥就是个虚假的秦二世，真正的秦二世，其实是刘邦。”
静默几息后，帝王竟低笑出声，“此话倒有几分意思。”
见嬴政没有动怒，瑾昭胆子更大了，眉飞色舞地继续道：“所以网友们都戏称，汉朝就是大秦的……呃，换皮重制版。”
“换皮重制？”
嬴政微微挑眉，对这个新奇的说法颇感兴趣。
他若有所思道：“照此说来，寡人的江山倒也不算真亡，只是……改头换面？”
瑾昭敏锐地注意到帝王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立即顺杆往上爬：“正是如此！而且政哥您的功业，”
“书同文，车同轨，统度量，哪样不是流传千古？汉承秦制，说到底还是在延续您的伟业。”
夕阳中，嬴政的侧脸线条渐渐柔和。
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轻声道：“你倒是，会安慰人。”
瑾昭调皮地眨了眨眼：“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而且，”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想要告诉您。”
“哦？说来听听。”
“据史料记载，您的十八公子胡亥，大概就是这两年从胡姬那儿降生的。也就是说——”瑾昭抛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注］
嬴政眸光骤然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暗示。
瑾昭拿过背包，在里面又取出一个小包，在嬴政眼前晃了晃：“我准备了些特别的礼物给您，绝对是好东西。”
从袋子里透露出来的一角可以看出，这对于某些人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瑾昭促狭地说：“政哥，这东西您最好还是等我走后再细看。”
嬴政剑眉一挑：“哦？寡人倒要看看，是什么稀罕物事能让……”
“我怕您会害羞。”瑾昭以袖掩唇，小声嘀咕。
嬴政看她这样遮掩，失笑摇头：“罢了，罢了。”
“那政哥好好休息，案上的东西记得吃啊~”
瑾昭走后，嬴政打开布袋，里面赫然是整整齐齐码着的“防护用具”和一些药品，还贴心的用小纸条写了用法。
嬴政看着袋子，像是要把它盯出个窟窿。
他额头青筋突突首跳，石案上的茶盏不堪重负，“咔嚓”的一下又裂开了。
“瑾——昭——！”
这一声怒喝惊得侍卫的佩剑哗啦作响。
年轻的帝王猛地拍案而起，“你竟敢……”
话到嘴边却生生噎住，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
瑾昭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提着衣摆一溜烟跑得更快了。
她边跑边抿着嘴偷笑，“看吧，我就说会害……”
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一个被剥开橘子擦着她的发髻飞过。
瑾昭缩了缩脖子，脚步又快了几分，鞋底在青石板路上踏出一串轻快的声响。
远处传来嬴政咬牙切齿的声音：“再让寡人听见一个字，就将你扔去修长城！”
瑾昭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嬴政站在亭子里，伸手接过落在他眼前的叶子，望着它微微出神。
“胡亥……赵高……”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拇指不自觉地捻动，染绿了指尖。
日光将他的身影照的明暗交错，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手指在凭栏上划过，留下一道极淡的青痕。
嬴政垂眸看着晕开的印记，没人知道他在思索些什么。
过了半晌，帝王抬手在那个布袋上停留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其收入怀中，转身向殿内走去。
“来人！”
他头也不回地唤道：“传李斯。”
李斯匆匆赶来，恭敬行礼，双手交叠：“臣李斯，奉诏前来。”
嬴政没有抬眼，过了良久，帝王才开口：“李斯，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李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略微抬头：“臣愚钝，还请大王明示。”
嬴政站起身来，身影笼罩着跪地的臣子：“有些事，寡人要你亲眼看看。”
说完，他将瑾昭丑丑的笔记扔给李斯。
李斯看完后瘫坐在地，额头冷汗首冒，声音颤抖：“大王，臣………有罪，臣不该被那赵高所蛊惑，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罪？”
帝王突然轻笑一声，笑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李斯啊李斯，你可是……”
李斯伏在地上，官袍己被冷汗浸湿，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知道寡人为何要让你看这些吗？”
李斯猛地叩首，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臣愿以死谢罪。”
“死？寡人要你的命做什么？”
嬴政背对着他，微微叹息，“寡人今日告知于你，便是希望你能以史为鉴，莫要走上这错路。寡人的大秦，绝不容许如此之事发生。”
“大王……”
李斯哽咽着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臣……”
他深吸一口气，行了一个最庄重的礼，“大王宽宏大量，不追究臣如此大罪，臣感激涕零，愿以余生赎罪，必当日日警醒，夜夜自省。凡经手之事，必三复其行。所荐之人，必查其三代。”
说到最后，他声音己经抖得不成样子，却仍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敢起身。
嬴政垂眸俯视着这位往日衣冠楚楚的廷尉大人，此刻发冠歪斜、官袍凌乱的模样。
淡淡道：“你的命，寡人暂且留着。但记住，寡人既能让你位极人臣……”
后半句话悄然消散，李斯自然明白君主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静默许久，嬴政忽然开口：“眼下大秦正处关键之时，诸多国事待办，你之才能寡人深知，今后只需全心致力于秦国大业即可，赵高之事，你且看着办吧。”
李斯泪眼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臣，即刻去办。”
起身时，他胡须微微颤动，眼底己不见方才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该有的沉稳与决断。
宽大的官袍垂落，遮住了他攥紧又松开的拳头，转身退下的脚步虽有点不稳，但那个运筹帷幄的廷尉仿佛又回来了。
殿外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随风消散。
［注：胡亥出生时间查出的是，推测在前230-228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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