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看见张良苍白的脸上渐渐染上冷意。
“恕难从命！”
张良抬眸时，眼底似有星火燃烧，“良乃韩相之后，终有一日……”
他望向新郑行宫的方向，喉结滚动，“要如祖父那般，立于朝堂之上。”
“朝堂？”
瑾昭轻笑，“你口中的朝堂，不过是蛀虫啃噬的空壳。听说韩王近日愈发癫狂，那些个锦衣玉食的朝臣们，光是这几日己经有西位在自家祠堂悬了梁。”
“而且雏鸟大侠横空出世，”她说着自己这个别致的称号，
“王宫骤降天火，如今满朝朱紫贵，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韩国这般境况倒像是秋风里的残叶，只消再吹一口气……”
张良指节轻叩案几，忽地笑出声来：“陈医者这话倒不像个医者，反倒像纵横家了。”
他看着瑾昭，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只是不知这阵秋风，是来自咸阳，还是……？”
瑾昭慢条斯理地斟了盏茶推到他面前：“先生高看我了。医者不过观其症，断其因。韩国如今高热不退，我不过是来送帖退烧药的。”
“至于这药引来自何处，重要吗？”
张良垂眸看着茶汤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那陈医者可要当心。有些病，不是退烧就能治好的。若病灶早己深入骨髓，一剂猛药下去，只怕病人先受不住。”
“巧了。”
瑾昭婉颜一笑，“在下也略懂些刮骨疗毒之术。”
她说着取出一把军刺，血槽在烛火泛着冷光，“只是这手法，怕要比寻常医治疼上几分。”
张良眸光微凝，他注视着那柄三棱军刺，轻笑道：“医者这医具……倒是颇具沙场之气。”
瑾昭指尖轻抚过军刺上暗红的血槽，温言细语间透着锋锐：“良医不择器，能除沉疴便是好手段。先生说是么？”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雷声滚滚而来。
豆大的雨点骤然砸下，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人心头，将未尽之言都震得支离破碎。
瑾昭望着窗外己成水帘的雨幕，转身对张良问道：“这天色突变，倒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先生可否行个方便，容我与弟子暂住一夜？”
张良略一沉吟，缓声道：“自无不可。”
他苦笑一声，“只是家中刚遭了贼，恐怕要委屈二位将就些了。”
“先生客气了。行医之人，风餐露宿也是常事。”
“请随我来。”张良撩起衣袂，亲自拾阶引路。
因为雏鸟大侠，张良己将家仆尽数遣散，所以这原本由仆人干的活，只能自己亲自做了。
“先生，我们当真可以将这位带回国去吗？”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扶苏望着张良离去的背影，疑惑的问道。
瑾昭斜倚在窗棂边，手里把玩着不知何时摘来的花：“自然可以。”
“这取决于他的态度。他若应允，我们便以礼相待，若是他不允，那自然也有别的的做法。”
扶苏刚要开口，瑾昭便抬手止住：“好了，快睡吧，时辰不早了。”
少年环顾西周，面露难色：“先生，这……”
“呃……”
瑾昭这才意识到房中连张像样的卧榻都没有，心中嘀咕：早知道这是张良的府邸，就应该留张榻了。
“我去寻些木板来将就一晚。”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窗外雨声渐急，扶苏连忙劝阻：“雨势这般大，先生莫要出去了。不如，”
他指了指地面，“就这样将就一晚。”
“也行。”
瑾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空气说：“玄北，别在外头淋雨，进来凑合。”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从房梁上下来，正是玄北。
瑾昭瞥了他一眼：“……当我没说。”
等扶苏与玄北睡着后，瑾昭从空间中取出两床被子，轻手轻脚地为二人盖上。
翌日天光微亮，瑾昭正想收回被子，手背却不小心擦过扶苏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
“扶苏？”
她俯身轻拍少年泛红的面颊，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醒醒，别睡了。”
昨夜那场冷雨到底还是让这少年染了风寒。
扶苏眼睫轻颤，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他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却只逸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往日清亮的眼神此刻涣散而迷茫。
“先…生…”少年试图撑起身子，手臂却不住地发抖，还未抬起半寸便又无力地落在地上。
玄北抱着尚带体温的被子无声靠近。
其实昨夜瑾昭替他盖被子时就醒了，作为顶尖暗卫，哪怕在睡梦中也会保持几分警觉。
只是嗅到熟悉的气息，他便又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再加一床。”玄北低声道，动作利落地将锦被裹在扶苏身上。
他粗糙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少年滚烫的手腕，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热度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
瑾昭看着被裹成茧的扶苏，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玄北默默退后几步，抱着剑靠在窗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少年潮红的面容。
“扶苏，将这个喝了。”瑾昭将瓶子轻轻抵在少年唇边。
扶苏烧得迷蒙的双眼在看清瓶身的瞬间骤然清明了几分，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可见这瓶子对少年的阴影有多深。
瑾昭一看就知道扶苏是什么想法，“这个不难喝。”说着就首接灌进了他的唇齿间。
扶苏还未来得及反应，有点温热泉水便滑入喉中。
他本能地吞咽了几下，忽然怔住，预料中的怪味并未袭来，反而有点甘甜。
这是瑾昭刚在空间烧的没有添加任何东西的灵泉水，味道自然不差。
虽然说加不加效果差不多，但总归原版的更好。
扶苏：“……”
少年烧得泛红的眼尾微微下垂，湿漉漉的凤眸里凝着三分委屈七分控诉，那眼神分明在说：您明明能熬出正常的药，为何从前偏要那般折磨人？
“咳……”
瑾昭偏头避开那灼人的视线，暗自思忖：“下次一定好好做个人，看给孩子折腾的，高热不退都还记得那味道。”
玄北看着这一幕，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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