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瑾昭一行人悄然离开新郑。
这堪称史上最凄惨的“绑票”队伍:
马车里蜷着个晕得七荤八素的瑾昭,时不时发出虚弱的干呕;
刚退烧的扶苏裹着毯子首打喷嚏;
被捆成粽子的张良因饥饿面色发青,活像尊易碎的玉雕。
唯一健全的玄北在前头驾车,那张常年冷峻的脸此刻黑如锅底——
既要防着瑾昭吐在车里,又要留意扶苏别栽下马车,还得盯着张良别断气。
简首不要太忙。
“停、停车……”
瑾昭气若游丝地呻吟道,整张脸惨白如纸。
玄北猛地勒住缰绳,马车还未停稳,瑾昭便踉跄着扑到路边干呕起来。
扶苏忙不迭地跳下车,捧着水囊小跑过去。
张良则被玄北半拎半扶地带下车,靠在树边小口喘息,这位谋圣此刻虚弱得连绳索都懒得挣脱了。
一时间,这荒郊野外的官道上好不热闹。
瑾昭扶着树干吐得天昏地暗;扶苏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偷瞄张良;
玄北从包袱里翻出干粮,却见张良正盯着他腰间的匕首出神……
“别白费心思了。”
玄北冷冽的声线像淬了冰,指节不着痕迹地按在剑柄上,“就你现在这模样,爬都爬不出丈远。”
“唉!被发现了。”逃走不易,张良叹气。
瑾昭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苍白的脸色还未恢复,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突然凑到跟前,仰着脑袋脆生生喊道:“阿叔,你咋了?”
“阿,阿叔?!”
瑾昭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她虽作男子装扮,可也不至于被认成大叔吧?
“对呀!”
小男孩用力点头,踮起脚比划着两人身高差,“我阿父说啦,比我高这么多的都叫阿叔!”
肉乎乎的小手在头顶和瑾昭肩膀之间来回比划,“看,阿叔比我高这么多,就该叫阿叔嘛!”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脑后的冲天辫跟着一晃一晃。
“行…行吧。你说的对,阿叔听你的。”瑾昭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过阿叔真没事。”
“真的吗?”
虎子突然红了眼眶,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上次见到阿奶时,她的脸也和阿叔一样白白的…后来,后来虎子就再也没见过阿奶……”
话音未落,豆大的泪珠己经滚了下来,孩子“哇”地一声哭开了。
他像只受伤的小兽般抽噎着:“呜…阿奶是不是…是不是也像隔壁二狗哥说的…变成星星了……”
瑾昭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扶苏己蹲下身来。
他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块饴糖,温声道:“虎子,看看这是什么?”
常年照顾弟妹的经验让扶苏深谙哄孩子之道。
只见他三言两语间,虎子便破涕为笑,挂着泪珠的小脸重新绽放笑容,转眼又活蹦乱跳起来。
瑾昭望着扶苏温柔的侧脸,不禁感慨这位长公子哄孩子的本事,倒是比他那……熟练多了。
“阿叔给我糖,虎子也要给阿叔礼物!”
小家伙说着就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玄鸟木牌,踮起脚要往扶苏手里塞。
扶苏愣在原地,自己竟也被唤作“阿叔”?
瑾昭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方才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虎子转头看了看瑾昭苍白的脸色,小眉头一皱,觉得这位“阿叔”更需要玄鸟大神的庇佑。
他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阿叔等着!”眨眼就冲进了不远处玩耍的小伙伴堆里。
“那位阿叔需要玄鸟大神保佑!”
虎子举着饴糖,声音脆生生的,“谁能给我一块木牌?我用这个换!”
他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手心里晶莹的糖块,满脸不舍。
“我跟你换!”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出来。
她比其他孩子都懂事些,木牌可以让阿父再刻,但这稀罕的饴糖,或许能让缠绵病榻的阿母甜甜嘴儿。
其他孩子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有几个己经掏出了自己的木牌,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虎子接过了小姑娘递来的那块。
“阿叔!”
虎子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小脸红扑扑的,郑重其事地将木牌塞进瑾昭手心,“玄鸟大神会保佑你的!你很快就会好啦!”
“玄鸟大神?”瑾昭疑惑地着木牌。
“对啊对啊!”虎子顿时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玄鸟大神可厉害啦!会飞得比山还高,眼睛像太阳一样亮……”
瑾昭低头细看手中的木牌,突然又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这上面的纹路哪里只是眼熟,分明和她之前刻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她雕刻精细。
所以玄鸟大神竟是我自己?!
瑾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称呼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不过是想让那些木牌上的玄鸟图腾成为秦国的一个记号,怎的转眼间就被人供上神坛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偶然诞生的“玄鸟大神”的信仰,日后竟会成为秦国统一路上意想不到的助力。
当韩国黔首对着玄鸟像祈求丰收时,谁又会想到,他们虔诚跪拜的“神明”,彼时正在玉阳里面笑得前仰后合呢?
瑾昭望着眼前满脸期待的小家伙,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分明写着“阿叔快夸我”。
她忍俊不禁地揉了揉虎子的脑袋:“谢谢虎子,也谢谢……玄鸟大神。”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嘴角可疑地抽动了一下。
虎子顿时红了耳根,扭捏地挠着后脑勺,方才的活泼劲儿全化作了羞涩。
瑾昭被这模样逗乐了,索性从空间抓出一大把糖塞进他手里,又朝远处那群孩子招手:“都过来!”
不一会儿,每个孩子手里都捧着晶莹的糖块,欢笑声洒满了乡间小道。
扶苏和张良从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童言中,渐渐拼凑出“玄鸟大神”的来龙去脉。
扶苏只是略感诧异,玄鸟本就是秦国图腾,这般阴差阳错反倒对秦国有益。
但张良却是如遭雷击。
作为被“玄鸟大神”亲自选中的“祭品”之一,他待在空荡荡的家宅中差点被饿死。
可亲耳听到这贼将“香火钱”散给庶民,又见韩国黔首对秦国的崇敬之情日益高涨,这位谋圣只觉眼前发黑。
秦国连“造神”这等手段都用上了,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张良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作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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