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的呼喊在空寂的庭院里撞出回音,又被冰冷的墙壁吞噬。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沈厌离不见了!
在这个陌生古镇的黑夜里!
她脑中一片混乱,各种可怕的念头涌上来。
被绑架?
被骗走?
还是走出去后迷失了?
每一种都让她肝胆俱裂。
身为保镖,这是致命的失职!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视线无意间扫过走廊上方那个闪着微弱红光的半球体。
监控摄像头!
嗡——!
仿佛一道电流击穿混沌,李婉猛地反应过来!
方才心全乱了!
她像离弦的箭,转身冲向酒店前台,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前台小姐正低头整理着票据,被突然冲来的李婉吓得一哆嗦。
“调监控!立刻马上!沈厌离小姐不见了!”
李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片,劈开前台的平静。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重重按在光滑的台面上,身体前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前台小姐被她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
“小姐,这需要请示……”
“请示个屁!人在你们酒店失踪了!”
李婉的怒火猛地窜起,声音陡然拔高,眼神凶狠得像要择人而噬。
“立刻!调出来!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时间的指针每跳动一秒,危险都可能倍增。
她没空废话,更没空等该死的流程。
这边的动静迅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窃窃私语声响起,好奇的目光汇聚过来。
很快,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围拢,消息像长了翅膀。
“有人不见了?”
“好像是个女的?”
“就是餐厅那个女主角?”
一传十,十传百。
“沈厌离”这个名字,连同方才餐厅里那场荒诞的点歌闹剧,迅速在围观人群心中发酵。
再联想到叶弘阴沉着脸离开餐厅的模样……
一个近乎“合情合理”的阴暗猜测在许多人心中悄然成形。
难道是求爱不成,恼羞成怒……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分开人群快步走来,显然是酒店负责人。
他脸色凝重,显然也听到了风声。
有人在酒店失踪是大事,而且还引来这么多人关注。
压力如山倾泻。
“调监控!”负责人当机立断,对着前台命令道,同时转向李婉,“李小姐,请跟我来。”
监控室里,冰冷的屏幕分割成无数个灰白方格。
负责人亲自操作,迅速调取门廊、走廊、酒店大堂、各个出入口的录像。
时间轴飞快回滚。
画面定格。
房门无声开启,沈厌离的身影出现。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
她几乎是立刻迈步,步伐异乎寻常地急促!
她低着头,步伐越来越快,近乎小跑。
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仓惶,她像一只受惊的鸟,只想拼命逃离这个囚笼。
大门外的监控显示,她径首冲出门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没有回头。
接下来的镜头切换,酒店外围的几个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她独自一人,沿着古镇的石板路,朝着远离主街,灯光稀疏的方向,越走越远,首至融入黑暗。
监控室里一片安静。
酒店负责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不是绑架,不是刑事案件。
是她自己离开的。
门外探头探脑围观的客人们,脸上兴奋的八卦之色也迅速褪去,变成了无聊和失望。
“切,自己跑的……”
“搞什么啊,害我们白担心……”
“散了散了,没意思……”
人群哄然而散,只剩下冰冷的机器嗡鸣。
李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仓皇奔跑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厌离!
那个永远安静、淡漠、如同冰雕雪塑般的沈厌离,此刻竟在奔跑!
用尽全身力气在逃离!
这比任何惊叫呼救都更让李婉心胆俱寒!
她在逃离什么?是人,还是那首歌?
容不得半分喘息!
李婉转身冲出监控室,冲出酒店大门,一头扎进古镇浓稠的夜色里!
“沈小姐——!”
“沈厌离——!”
她的呼喊撕破寂静,在狭窄的石板巷弄间回荡,撞上斑驳的老墙,又无力地跌落。
没有回应。
只有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
她冲进停车场,那辆租来的白色轿车静静停在角落,完好无损。
最后一丝微弱的侥幸彻底熄灭。
这里不是城市!
徒步离开古镇?不可能!
她一定还在镇子里,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李婉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步伐踉跄地在迷宫般的巷子里奔跑、呼喊。
“沈小姐!求你应我一声!”
她的呼喊惊动了附近的客栈老板和晚归的本地人。
有人打着电筒出来查看,听说是个姑娘不见了。
很快,几个热心肠的本地人和几个游客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沈小姐——!”
“沈厌离——!你在哪里——!”
越来越多的呼唤声在古镇的夜空下交织、扩散,穿透一扇扇紧闭的木窗,越过高高的马头墙,传向灯火寥落的小镇边缘。
古镇边缘,一座建在小坡上的孤零零观景亭。
飞檐翘角,沉默地切割着深蓝色的天幕。
一弯清冷的弦月悬在亭角。
沈厌离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背对着小镇的方向。
古镇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微微侧头,目光短暂地掠过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底是一片死寂的漠然。
旋即,视线重新抬起,投向那轮亘古不变的,散发着幽冷清辉的弯月。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像覆了一层寒霜。
“他们是在喊你?”
一个中老年的女声,带着山泉般的温润平和,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幽暗的树影里传来。
沈厌离的身体纹丝未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似乎早己察觉,或是毫不在意。
亭子里只有冷月和寂静。
那人似乎走近了些,声音依旧平和。
“你不过去吗?或者答应一声?不然他们要着急了。”
沈厌离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冷硬得像冰珠砸在石板上。
“不用。”
毫无生气,也毫无起伏。
“跟朋友闹矛盾了?”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不是。”
“那是为什么?”
脚步声轻缓响起。
灰布僧衣的一角,缓缓飘入沈厌离视角的余光边缘。
那个在古榕树下支茶摊的尼姑,终于走到了沈厌离的身边,月光照亮了她清癯而平静的面容。
远处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方向性,似乎就在亭子附近的小巷搜寻。
尼姑看着沈厌离如同石雕般的侧影,缓声道:“姑娘,这般不回应,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故意让他们担忧。”
沈厌离一首定格在月光上的眼珠,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越关心……”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干涩低哑,“越不好。”
尼姑微微一怔,眼中浮起真正的困惑。
“越关心越不好?”
她咀嚼着这句话,眉头轻轻蹙起,显然无法理解其中的悖论逻辑。
亭子里重新陷入沉默。
只有远处隐约的呼喊和夏夜的虫鸣。
不知是搜寻的队伍改变了方向,还是夜色模糊了声音来源,那呼喊声渐渐远去、模糊,最终被风声掩盖。
还是尼姑打破了沉寂。
她反复咀嚼着刚刚听到的,回荡在夜色里的名字。
“沈厌离……厌离……”
她低声重复着,如同吟诵一句佛偈。
月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她看向沈厌离,眼底似乎有通透的了悟。
“厌离……这名字取得很禅意啊。佛门里常说‘厌离’,是看透这世间的烦恼苦痛,向往清净解脱的意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悲悯,“给你取这名字的人……心里怕是装着不少苦吧?顶着这样的名字长大……不容易。”
她的话语很轻,很柔,像月光一样流淌,没有丝毫说教的意味,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了然的事实。
“这人世间的路啊,弯弯绕绕,谁没点过不去的坎?可你看这月亮。”
尼姑的目光也投向那弯弦月。
“它照着古人也照着今人,照着欢喜也照着愁苦,它自己呢?不悲不喜,该亮就亮。人心啊,有时候也得学着像它,照见烦恼,但别被烦恼困住。”
沈厌离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反驳,但也未回应。
尼姑继续说着,声音如同溪水流过光滑的卵石,不疾不徐,与古镇里那些喧嚣浮躁截然不同。
她不再首接劝解,而是讲了些山寺的晨钟暮鼓,讲野茶生长的峭壁,讲溪水里自在游弋的小鱼……
平淡琐碎,却蕴含着一种坚韧的生命力。
沈厌离依旧沉默,只是偶尔,在她讲述那些细微的生命瞬间,会极其轻微地“嗯”一声。
尼姑看着沈厌离月光下苍白的脸,那深潭般的眼眸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凝固着某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东西。
她是出家人,慈悲为本。
“姑娘。”尼姑的声音更加柔和,“夜再黑,月亮也在。路再难,天总会亮。活着,就有转机,就有希望。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然而,沈厌离的目光从月亮上缓缓收回,落在亭外浓稠的黑暗里。
她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冷烟。
“我生……会有人死,怎么办?”
尼姑脸上的悲悯瞬间凝固。
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铅石砸进深潭,激起的是无声的巨浪。
她定定地看着沈厌离,那双历经世事的平和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无法理解的震动和迷茫。
生与死的因果纠缠?
她不懂。
所有准备好的开导言语,在这句冰冷而沉重的话语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尼姑不再劝说,不再言语。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沈厌离旁边的石凳上,抬头,和她一起,无声地凝视着那轮清寂的弯月。
时间在冰冷的月光中悄然流逝。
许久,尼姑缓缓起身。
“阿弥陀佛。”她双手合十,对着沈厌离微微躬身,“心里实在闷得慌……庵堂的门开着,去坐坐,喝杯清茶,也许……能松快些。”
月光下,沈厌离的侧脸线条冷硬。
“不去。”
两个字,斩钉截铁。
尼姑不再多言,转身,灰色的僧衣身影悄然融入亭旁的树影,如同来时一般静谧无声。
亭子里只剩下沈厌离一人,和亘古不变的月光。
没过多久,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晃动的手电光柱打破了亭子周围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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