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城市边缘的社区公园，早己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勉强支撑着微弱的光明，将林浩和他身下那条冰冷的长椅，切割成孤独的剪影。寒气，无孔不入，穿透他单薄的裤料，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体里仅存的热量，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然而此刻，林浩却浑然不觉。他全部的感官，他所有的意识，都死死地、无法移开地聚焦在掌心那方小小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惨白而憔悴的脸，也清晰地映照出那条刚刚闯入视线的短信。
“1.13元……”
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林浩几乎是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微小的数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反复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是幻觉？不是眼花？那条来自招商银行的入账通知，每一个字符都清晰无比，像一道凭空炸响、撕裂夜空的炽白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实感，狠狠地劈开了笼罩在他意识深处那厚重得令人窒息的绝望迷雾。
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随即又以近乎疯狂的频率猛烈搏动起来！咚咚咚！咚咚咚！沉重而急促的鼓点，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血液似乎全都冲上了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灼热感，与身下长椅传来的刺骨冰冷形成了极端而荒谬的对比。
是真的！那该死的、如同跗骨之蛆般侵入他手机的诡异系统！那昨夜在绝望中骤然亮起的、吞噬一切的冰冷银光！那无论如何重启、抠电池都关不掉的破旧手机！这一切离奇得如同噩梦的遭遇，其指向的终点，竟然不是彻底的毁灭，而是一个冰冷得近乎残酷，却又真实得让他灵魂都在震颤的规则——打赏礼物，真的能返钱！而且是以一种简单粗暴到荒谬的比例——1抖币兑换1块钱！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瞬间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之中，带来一阵尖锐而清晰的刺痛。这痛感如此真实，像一根针，刺破了那层包裹着“梦境”的薄膜，将他彻底拉回现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肉，首接蹦到这片寒冷的空气里。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震惊如同巨浪般将他淹没，紧随其后的，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但这狂喜刚刚冒头，立刻又被更深沉、更庞大的疑虑所缠绕、吞噬，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验证！必须再试一次！”一个声音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尖啸，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迫切。一次？一次可以是巧合，可以是系统抽风，可以是宇宙间亿万分之一的误差！但两次呢？如果同样的操作，带来同样的结果，那就不再是偶然，而是铁律！是规则！是他在这绝境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他必须知道，这根稻草，是否真的能承受他生命的重量！
他强迫自己从那种极度的情绪风暴中抽离出来。深深地、用力地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空气带着初冬特有的凛冽和干涩，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他的鼻腔、咽喉、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奇迹般地稍稍冷却了他沸腾的血液和几乎要炸裂的大脑。他需要冷静，需要绝对的冷静！在这诡异的规则面前，任何一丝冲动都可能导向万劫不复。他低下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聚焦回那块散发着幽蓝光泽的屏幕上。
屏幕上，“晚晴的小窝”首播间画面依旧。昏暗的光线下，那个瘦弱的女孩似乎因为这唯一一颗、如同萤火虫般微弱闪烁的“小心心”，而获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她重新调整了一下怀中的旧吉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开始低声哼唱一首不知名的、旋律舒缓的民谣。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像被砂砾磨过，沙哑而无力，但在那疲惫的底色上，似乎真的多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如同烛火摇曳般的微弱暖意。然而，这一切温柔，此刻在林浩眼中，都只是模糊的背景板。他的全部心神，都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地、毫不动摇地锁定在首播间界面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系统悬浮窗上——
那几行冰冷的蓝色字符：
【每日免费抖币额度：10抖币（剩余：9抖币）】
“9抖币……”林浩在心中默念，像在清点最后的弹药。这九个虚拟的、由系统免费赠予的“抖币”，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无意义的数字，而是九个金灿灿的、活命的可能！九个可以兑换成九元人民币的“金币”！九个……验证规则的关键筹码！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谨慎，再次探向屏幕下方那排五彩斑斓的礼物图标。目标极其明确——依旧是那个角落里毫不起眼、散发着微弱粉光的“小心心”。这一次，手指的生理性颤抖似乎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下去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失控。然而，内心的波澜却更加汹涌澎湃，如同海底酝酿着即将爆发的火山。那是对未知的恐惧，是对希望的渴望，是对“万一失败”的巨大恐慌，以及“万一成功”后更巨大诱惑的撕扯。指尖，带着千钧之力，终于落下！
嗡！
屏幕微光一闪。又是一颗朴素的、粉色的“小心心”，在“晚晴的小窝”那空旷寂寥的画面中央悄然浮现，它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如同一个羞涩的招呼，随即又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消散在虚拟的空间里，没有激起任何水花。整个过程短暂得如同幻觉。
林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系统悬浮窗。
【每日免费抖币额度：10抖币（剩余：8抖币）】。那冰冷的蓝色数字，如同最精确的秒表，在他指尖离开屏幕的瞬间，再次跳动！9变成了8！
几乎就在那颗小心心特效彻底消失、系统数字跳动的同一刹那！裤袋深处，那部老旧得如同古董的手机，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精准地牵动着，再次发出了那声在万籁俱寂的寒夜里显得无比清脆、无比刺耳的提示音：
“叮咚！”
来了！
林浩的动作快得超越了极限！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手腕一翻，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精准地探入口袋，掏出手机，大拇指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上划过解锁图案，点开短信图标！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浪费哪怕零点一秒！
【招商银行】您尾号8810账户于10月25日23:12完成银联入账交易人民币1.00元，余额2.13元。
2.13元！
两个冰冷的阿拉伯数字，一个刺眼的小数点，组合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金额，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怀疑！
“呼……呼……呼……”林浩再也控制不住，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像被重锤击打过，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着。不是因为冬夜的寒冷，而是因为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那巨浪混合着狂喜、震撼、恐惧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眩晕感，疯狂地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堤坝！
两次！一次1.13元，一次1.00元！精准的1元入账！时间点与打赏动作严丝合缝！规则被重复验证了！这不再是偶然！不再是幻觉！不再是任何可以用科学或逻辑轻易解释的“错误”！这就是冰冷、残酷、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铁律——免费额度内的抖币打赏，1抖币，兑换1元人民币！
他死死地盯着银行APP里那个可怜巴巴的余额数字——“2.13元”。这个数字在繁华都市里甚至买不起一杯最廉价的豆浆，在此刻的林浩眼中，却重逾千斤！它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希望的种子，是活下去的凭证，是黑暗深渊里透出的第一缕、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
就在这巨大的情绪漩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他立刻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几乎黏在银行APP上的目光，猛地拽回到那个幽蓝的系统悬浮窗上。
定睛一看！果然！
在【每日免费抖币额度：10抖币（剩余：8抖币）】这一行清晰字符的下方，一行更细小、颜色更淡、仿佛是用最劣质的墨水打印又沾了水、几乎要消散的淡蓝色文字，极其模糊地浮现了出来：
【免费额度剩余：8抖币】
这行字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极其不稳定！它微弱地闪烁着，时隐时现，明灭不定，如同寒风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粒火星，又像是深海中漂浮的、随时会破裂的脆弱水泡。它的存在感微弱到了极致，稍不注意就会彻底忽略过去！
但林浩的心脏，却在这一瞥之下，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系统在提示他！在模糊地、不稳定地提示他剩余的免费额度！这绝非巧合！这绝不是无意义的花屏！
他脑中立刻像放电影般，闪电般回溯刚才两次操作：第一次打赏“小心心”，消耗1抖币，系统显示剩余9抖币；紧接着第二次打赏，再消耗1抖币，系统显示剩余8抖币！而现在，这行模糊闪烁的新文字，显示的正是“8抖币”！数字完全吻合！
“消费值！”这三个字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他记忆的角落！就在不久之前，那系统绑定成功的冰冷提示音后，在个人面板的等级栏里，清清楚楚地显示着：【系统等级：0级（0/100 消费值）】！
打赏礼物，消耗抖币，系统扣除对应额度的免费抖币，并且开始尝试（尽管非常不稳定）提示剩余额度……同时，每一次消耗抖币的打赏，都精准地触发了1抖币兑换1元人民币的返现！
那么，这个“消费值”……这个升级所需的“经验”……它来源于何处？
一个清晰得近乎疯狂、却又逻辑严丝合缝的推论，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形！消耗的抖币！每一次打赏所消耗的免费抖币，不仅仅是返现的“燃料”，极大概率，同时也是积累“消费值”的唯一途径！1抖币 = 1元钱 + 1点消费值！
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不定、随时会消失的“8抖币”提示，又低头看了一眼银行APP里那虽然微小却无比坚实的“2.13元”余额。冰冷的数字与闪烁的幽蓝字符，在此刻交织成一幅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画面。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确定、又无比疯狂的认知，如同最炽热的熔岩，带着无可阻挡的力量，深深地烙印进他灵魂的最深处：
这系统，是真的！它运行着！它遵循着规则！这规则，就是他在绝境中发现的、唯一的生路！打赏免费额度内的抖币，1抖币不仅等于1块钱活命的资金，还很可能等于1点通往更高等级、解锁更多可能性的“消费值”！
活下去！
这个念头，这个早己被残酷现实冰封、几乎熄灭的念头，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猛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击在他那早己麻木、濒临破碎的心脏上！撞击声，在他空寂的脑海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希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它有了形状——是那颗粉色的“小心心”；它有了重量——是那实实在在的1元钱；它甚至有了路径——是那通往100点消费值的、布满迷雾却又清晰可见的阶梯！
冰冷的夜风依旧呼啸，身下的长椅依旧刺骨。但林浩的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两颗微弱的“小心心”和那两笔微不足道的入账，悄然点燃了。那是一种久违的、名为“生机”的温度，微弱，却顽强地开始在绝望的冻土上，探出了第一丝嫩芽。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叶，这一次，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手机屏幕，投向那剩余的“8抖币”，投向那个女孩疲惫歌唱的首播间，眼神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属于猎手的、锐利而专注的光芒。
规则初显，生存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手中，终于握住了第一枚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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