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汴梁城飘着桂花甜香,林夏蹲在医馆后院捣鼓蒸馏器,袖口还沾着昨天接生时的血迹。王接生婆抱着一捆艾草从门口进来,竹篮里的兽用催产素安瓿瓶晃出清脆的响声——那是她从急救包底层翻出来的,标签上"兽用"二字被磨得有些模糊。
"林姑娘,东头赵娘子胎位倒是正了,可宫缩又没力气了。"老人将艾草放在石桌上,"你说的那啥'催产素',真能给人用?"
林夏停下手中的木槌,盯着安瓿瓶里的透明液体。三天前,她用这玩意儿救了李婶的命,但也因此被村东头的刘婆子传成"用妖药控制产妇魂魄"。此刻阳光穿过瓶颈,在泥地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斑,像极了实验室里的激光笔。
"稀释十倍,打足三里穴。"她扯出酒精棉球擦拭针头,"但得先跟她男人说清楚,这药是从西洋传来的,可能有副作用。"
"啥叫'副作用'?"王接生婆看着她熟练地抽吸药液,皱纹里写满好奇。
"就是......可能会头晕,或者肚子疼。"林夏想起现代兽医手册里的警示,"但不用药的话,胎儿会缺氧,更危险。"
两人赶到赵娘子家时,产妇正抓着丈夫的手臂哀嚎。林夏摸了摸她的宫底,宫缩强度明显减弱,胎儿心率在听诊器里显得有些微弱。她咬开安瓿瓶,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听见赵娘子的婆婆在门口嘀咕:
"这女娃子来路不明,怕是个巫医......"
"巫医能救你儿媳妇的命吗?"林夏头也不回,"不想绝后就闭嘴!"
药液推进的过程比给母猪注射慢了三倍。林夏数着脉搏跳动的节奏,想起在动物医院给难产犬接生时的场景——那些狗主人也是这样紧张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她手里握着的不是针管,而是生死簿。
"有宫缩了!"王接生婆突然惊呼,"赵娘子,使劲!像拉大车那样使劲!"
林夏看着产妇额头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陈景铄在烧烤摊说的话:"农业科技不需要情怀,需要的是效率。"此刻,她手中的催产素就是最高效率的救命符,管它是给人用还是给牲畜用,能把胎儿平安带到这个世界的,就是好药。
半个时辰后,婴儿的啼哭声响彻茅屋。林夏看着王接生婆用煮沸消毒后的剪刀剪断脐带,突然发现老人的手法比三天前熟练了许多——她不再抗拒"无菌操作",甚至会主动用酒精棉球擦拭伤口。
"林姑娘,这药真神了!"赵娘子的丈夫跪在地上磕头,"俺们给娃子取名叫'催产',就像给庄稼催产一样,顺顺当当!"
"可别叫这名。"林夏笑着摇头,"就叫'安生'吧,寓意平安降生。"她摸了摸婴儿皱巴巴的小脸,指尖触到柔软的胎发,突然想起现代医院里的新生儿抚触课,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会温柔地按摩婴儿的小脚,说这样能促进亲子关系。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在土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夏收拾器械时,发现赵娘子的婆婆正捧着催产素安瓿瓶端详,浑浊的眼睛里透着贪婪:
"这药还有吗?俺们村西头的牛难产,能不能......"
"不能。"林夏一把夺过安瓿瓶,"这药是给人用的,牲畜用了会发疯。"她撒了个谎,却在心里盘算着给牲畜用的剂量——如果稀释五十倍,说不定真能解决耕牛难产的问题,但前提是不能让村民知道这药的真实来历。
回到医馆时,门口围了几个陌生面孔。为首的中年男子作书生打扮,腰间挂着太医院的铜牌,身后跟着两个抬着药箱的小厮。
"在下太医院医正张景年,听闻姑娘善用奇药救人,特来请教。"男子作揖时,袖口露出半卷《黄帝内经》。
林夏心中警铃大作。她想起昨天刘婆子看她的眼神,想起赵娘子婆婆捧着安瓿瓶的模样,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没有专利保护的古代,她的"奇药"很可能成为别人觊觎的对象。
"不过是些家传的土方子。"她侧身挡住身后的急救包,"张医正若是想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姑娘何必藏私?"张景年微笑着示意小厮打开药箱,里面整齐排列着犀角、麝香等名贵药材,"太医院正在编纂《太平圣惠方》,若姑娘肯贡献药方,朝廷自会重重有赏。"
林夏盯着那些药材,突然想起现代兽药厂的原料库——催产素的主要成分是缩宫素,从动物脑垂体中提取,而眼前这些中药材,恐怕连最基础的化学提纯都做不到。
"药方倒是有,不过......"她故意停顿,"需要用西洋的蒸馏器提炼,不知太医院可曾有过?"
"西洋器物不过是奇技淫巧。"张景年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中华医术博大精深,何须借蛮夷之物?"
"既然如此,小女也爱莫能助了。"林夏作势关门,却被张景年用手挡住。
"姑娘可知隐瞒药方的后果?"男子的语气突然冰冷,"上个月城西的王郎中将自创的止血散献给朝廷,如今己是太医院的供奉。而那些私藏药方的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墙上的"悬壶济世"匾额,"轻者充军,重者抄家。"
医馆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王接生婆攥着艾草的手在发抖,林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轰鸣。她想起急救包里还剩三支催产素,想起现代实验室里成箱的药剂,突然意识到,她手中的"奇药"在古代意味着什么——那是能救人的神药,也是能招祸的罪证。
"张医正误会了。"她突然换上笑脸,从怀里掏出个空的安瓿瓶,"所谓奇药,不过是用益母草熬制的汤汁,装在西洋瓶子里唬人罢了。您看,这瓶子都空了,哪有什么秘方?"
张景年接过瓶子对着阳光细看,瓶底残留的褐色液体确实像极了益母草汁。他皱着眉扔还瓶子,袖口扫过桌上的蒸馏器:
"这又是什么?"
"熬药的罐子。"林夏面不改色,"西洋人熬药喜欢用铜器,说是能聚气。"
书生盯着蒸馏器的眼神充满怀疑,但终究没再追问。临走时,他留下一句话:"姑娘好自为之,莫要做欺君犯上的事。"
暮色渐浓时,林夏坐在医馆门口擦拭听诊器。王接生婆端来一碗粟米粥,犹豫着开口:"林姑娘,要不咱把药方献给朝廷?免得......"
"不能献。"林夏打断她,"一旦献出去,以后所有产妇都得靠朝廷的药,价格被抬得老高,穷人家的媳妇只能等死。"她想起现代农村地区的医疗资源匮乏,声音突然哽咽,"我宁愿把药分给百姓,也不愿让它成为权贵赚钱的工具。"
老人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远处的官道:"快看,是西域的商队!"
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从门前经过,车夫穿着异域风情的长袍,车篷上印着看不懂的图腾。林夏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想起陈景铄失踪前常说的"全球化农业",突然摸出急救包里的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
"兽用催产素人类安全剂量:0.5-1单位/次,稀释十倍后穴位注射。副作用:可能引发子宫收缩过强,需密切监测胎心。"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朵淡黄色的花。林夏合上笔记本,听见王接生婆在身后嘀咕:"林姑娘写的啥?跟天书似的。"
"是药方。"她抬头看向漫天星斗,"写给未来的药方。"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来远处寺院的钟声。林夏摸了摸腰间的急救包,里面的催产素安瓿瓶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个沉睡的婴儿。她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多少像张景年这样的人,但有一点很清楚——在这个把女子当生育工具的时代,她手中的现代药物,就是对抗愚昧与压迫的武器。
或许有一天,她会被迫交出所有的药剂,但至少现在,她要守住这小小的玻璃瓶,守住那些在古代产房里挣扎的女性,守住那个在现代实验室里熬夜做实验的自己。
因为她是林夏,是兽医,也是医者。
(http://www.xwcsw.com/book/GJACID-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w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