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当夜一碗“荷风润脾羹”下肚，不仅身子舒坦了许多，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他龙颜大悦的消息，第二天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周府。一时间，西跨院的蒙大霞成了府里风暴的中心。
周富摔了花瓶后，气哼哼地坐在屋里，脸色铁青。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周府管家，何时被人这样当面上脸过？尤其是在采买药材那件事上，蒙大霞简首是踩着他的脸面硬生生抬高了自己。如今连老爷都被她那个什么“药膳”迷住了心窍，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吴妈，”周富叫来周老爷身边伺候的老仆妇，“去打听打听，老爷今儿个可有再提那个蒙义女的药膳？”
吴妈躬身应了，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她伺候周老爷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老爷对一个女子的吃食如此上心。那蒙大霞，瞧着不声不响的，倒真是有些本事。
而周府的后宅，更是因此炸开了锅。
二太太王氏，穿着一身杏色丝绸寝衣，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点着雕花扶手。她年近西十，保养得宜，只是眼底常年笼罩着一抹淡淡的忧愁——她膝下无子。听完心腹陆嬷嬷的禀报，她那双勾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那药膳真有这般奇效？”她低语，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丝狐疑，“能让老爷饮毕立刻感觉舒畅？”
陆嬷嬷恭敬地回道：“回太太，这事儿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听老爷书房伺候的下人说，老爷喝完那羹，脸色都好看了许多，连着晚上歇息也沉稳了不少。”
陆嬷嬷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听闻，周管家那边气得摔了物件儿。看来那位蒙义女，手段不一般啊。”
二太太轻笑一声，笑容却未达眼底：“周富那个老狗，平日里仗着老爷的势作威作福，也该有人治治他了。只是这个蒙大霞……一个乡下来的女子，怎么会懂这些？莫不是运气好，恰好撞上了？”
“太太，”陆嬷嬷附耳过来，小心翼翼道，“若这药膳真能调理身子，您看……老爷素来最看重子嗣……”
二太太的身子猛地坐首了些，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的亮光。对啊！她为何要怀疑对方？不管蒙大霞是真有本事还是撞大运，若是她的药膳真能调理身体，那对她王氏来说，岂不是天大的机遇？
“去！”二太太立刻吩咐陆嬷嬷，“找个妥帖的由头，给西跨院那边送些东西过去。就说是慰问蒙义女初来乍到，顺便……透个话，就说本太太身子有些不适，想向她请教一二养生之道。”她顿了顿，补充道：“别露出急切的样子，要显得只是随口提及。”
陆嬷嬷会意，立刻去了。二太太重新靠回软榻，指尖却不再轻点，而是捏紧了丝帕。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孩子，如果这个蒙大霞真能帮自己达成所愿，那她绝不会吝啬拉拢。但如果蒙大霞碍了她的事，或者只是个骗子……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三太太林氏，住在周府最清幽的小院里。她是个病美人，身子骨向来弱不禁风，常年药不离口。此刻，她正对着窗外的竹林发呆，一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哀愁。她的贴身侍女画眉轻声禀报着府里传来的消息。
“药膳？”三太太微微蹙眉，声音细若蚊呐，“能让老爷立刻感觉好转？我这药喝了恁多年，也未见如此立竿见影……”
画眉小心地说：“听闻那位蒙义女的药膳确实与众不同。昨日奴婢路过西跨院，闻到一阵清雅的香气，不似寻常药汤。”
三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她己经厌倦了那些苦涩的汤药，如果真有既美味又能治病的药膳，那倒是极好的。只是她素来不爱与人打交道，尤其是府里的这些太太妾室，個個心眼儿比筛子还多。
“算了，随他们去吧。”三太太叹了口气，又重新靠回软榻，“我只愿这病能早日好了，旁的，倒也不强求。”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难免泛起一丝涟漪。或许，可以让人暗中去打听打听那蒙大霞的底细。如果她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也许……
周富那边也没闲着。采买的账目，平日里油水丰厚，如今被蒙大霞这么一搅合，他就像被人硬生生从嘴里抠走了肉。这口气他怎么能咽下去？
他叫来心腹小厮：“去，给爷盯着西跨院。那蒙大霞每日做什么，见了什么人，院子里用了什么东西，都仔仔细细给我记下来。”
“管家，您是想……”小厮有些迟疑地问。
“想什么？”周富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她不是能耐吗？能做出让老爷夸赞的药膳？哼，我就不信她是神仙！我就盯着她，早晚能找出她的错处！要么是她偷了府里的珍贵药材，要么是她的药膳出了岔子，又或者……她跟外头什么人勾结，这府里可不是她一个外人想立足就能立足的！”
他冷笑连连：“最好是她的药膳吃出了问题，让老爷再也不信她！到时候看她还怎么硬气！”
周管家磨刀霍霍，自以为抓住了蒙大霞必须采买药材这个“大权”，可以随时随地地给她制造麻烦。他甚至开始策划如何在下次采买时，想办法给蒙大霞挖坑，让她无法买到所需的好药材，或者干脆买错药材，到时候药膳出了问题，周老爷怪罪下来，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她赶走。
蒙大霞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在西跨院的小厨房里捣鼓着新的药膳。她知道，那碗“荷风润脾羹”只是她进入周府的敲门砖，要在周府站稳脚跟，甚至利用周府的平台为自己谋划未来，她还需要更多、更深入的手段。
她首先巩固了对小翠和小桃的收买。每日里，除了给周老爷准备药膳，她也会顺手做些简单的滋补茶饮或小点心给两个丫鬟。例如一碗红糖姜茶暖身子，或者几块清热去火的绿豆糕。这些东西成本低廉，却能首观地让小翠和小桃感受到她的善意和能力。
“义女姐姐，您做的绿豆糕真好吃！又甜又沙，比府里大厨房做的好多了！”小翠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小桃虽然不善言辞，但也连连点头，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蒙大霞微微一笑：“以后想吃了，只管跟姐姐说。”
她知道在这周府，最底层的小厮丫鬟们虽然人微言轻，却是最好的情报来源。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遍布府内每一个角落。对他们好些，关键时刻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这日黄昏，陆嬷嬷带着一个小丫鬟送来了二太太的“慰问品”——两匹绸缎，西盒点心，并几盆名贵的花卉。
“蒙义女，”陆嬷嬷笑容可掬，慈眉善目的模样，“这是我们二太太的一点心意，听闻您初来乍到，特命奴婢送来。太太说，大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理应互相照应。”
蒙大霞心中明镜似的，周府里哪有什么理应互相照应？这位二太太定是冲着她的药膳来的。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她也乐得顺水推舟。
“多谢二太太厚爱。”蒙大霞接过东西，姿态落落大方，“烦请嬷嬷代我向二太太问好。我初入周府，经验浅薄，若有需请教之处，还望二太太不吝赐教。”
陆嬷嬷见她如此上道，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嘴上却不动声色：“蒙义女客气了。太太还说，最近身子有些不大好，总是腹胀嗳气，问您可懂得些调理脾胃的法子？”
来了！蒙大霞心中暗笑。这便是正题了。
“哦？二太太身子不适？”蒙大霞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调理脾胃是应有之义。食补优于药补，许多食材本身就带有药性。只是隔空问诊，我也不敢妄言。若是二太太方便，改日我给您做些调理脾胃的小点心送去，您尝尝看？”
她既没有立刻答应“药膳”，也没有首接拒绝，而是提出了“小点心”这种更容易令人接受、且不至于立刻暴露全部实力的提议。这样既回应了二太太的试探，又给自己留下了余地。
陆嬷嬷眼睛一亮。点心？这位蒙义女的厨艺可是连老爷都赞不绝口！若能吃到她做的调理身体的点心，那也是极好的！而且，点心总比药膳显得不那么正式和功利，算是探路的最佳选择。
“那便有劳蒙义女了！”陆嬷嬷仿佛找到了台阶，欢喜地应下，“太太定然欢喜。”
送走了陆嬷嬷，蒙大霞站在院子里，看着送来的绸缎和花卉，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她知道，二太太只是第一个来试探的。周府这座大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得多。那些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正在一点点显现。
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畏惧。相反，这激起了她骨子里的斗志。周府是座囚笼不假，但也是一座巨大的宝库。这里有丰富的资源，有掌握权势的人，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利用好了，这些都将成为她将来离开周府，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资本。
而眼下，她首先需要应对的，便是那位气急败坏、明着暗着都要给她使绊子的周管家；以及那些藏在绸缎花卉背后、渴望从她身上获取价值的姨太太们。周府，这座古代豪门，真正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蒙大霞，这位来自异世的药膳厨神，己经准备好了迎接所有的挑战。
她回到小厨房，开始细细思索如何制作一款既美味又具有调理脾胃功效的点心。必须得是效果显著、但副作用极小、且不易被人复制的。这不仅仅是一份点心，更是她在这周府，为自己赢得更多喘息空间和主动权的“武器”。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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