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世，封印的破碎
我跪坐在焦黑的槐树残骸前，指尖抚过焦土中新生的一簇绿芽。西北方传来的震动愈发强烈，腕间莲花印记正随着地脉波动明灭闪烁。武玄天站在三丈外的断墙下调试弓弦，月光为他侧脸镀上银边，那些蛰伏的青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突然有泠泠琴音自记忆深处泛起。
这感觉就像有人往心湖投了粒石子，涟漪荡开的刹那，竟浮现出全然陌生的画面。我看见雕花窗棂外飘着细雪，暖阁内炭火噼啪，着月白深衣的少年正在调试琴弦。他的手指拂过冰裂梅花断纹，奏的正是《幽兰操》的曲调。
"顾姑娘也通音律？"
我猛然惊醒，发现武玄天不知何时己来到身侧。他手中握着半截焦尾琴的残片，那是方才从槐树根下挖出的古物。裂纹斑驳的琴身上，"漱玉"二字依稀可辨。
"你方才...叫我什么？"我按住突然抽痛的太阳穴。玉佩在腰间发出嗡鸣，与琴木共振时，竟有雪落梅枝的幻影在虚空浮现。
武玄天瞳孔微缩，指尖抚过琴身某处烧焦的铭文："三百年前，长安城有位惊才绝艳的女画师。她以丹青入道，最擅将剑意化入水墨..."他忽然顿住，玄色衣袖无风自动，露出一截缠着咒文绷带的手腕。
地底传来的嘶吼打断了未尽之言。我们跟着玉佩指引朝西北疾行时，那些记忆碎片却愈发清晰。枯枝划过衣袂的声响，渐渐与前世雪夜折竹声重叠。
**前世记忆·琴**
永徽三年的雪下得格外早。顾昭昭抱着画轴穿过国子监游廊时，忽闻琴音自松风阁飘来。那是半阙《幽兰操》，却在"独守幽谷"处戛然而止，余韵中竟含着金戈杀伐之气。
鬼使神差地，她踩着积雪寻声而去。
暖阁内少年道子倏然抬头，玉冠下的眉眼如淬寒星。琴案上搁着柄青铜短剑，剑穗悬着的紫玉葫芦与今生的法器一模一样。
"此曲不宜女子听。"他欲合琴盖，却被昭昭按住手腕。
少女指尖点在琴面冰纹："冰弦过紧，五徽有裂。公子心中杀意太盛，琴魄都要哭了。"说着径自跪坐调弦，信手续上"香草美人"的段落。这次曲调清越空灵，窗外积雪竟随着音律聚成白梅形状。
少年怔然望着琴身上跳动的光影："在下玄明，青城山第七代掌教首徒。姑娘是？"
"画院待诏顾昭昭。"她将画轴铺展在琴案旁，墨色山河间隐约有剑气流转，"听闻终南山有妖尸作乱，道长可需要向导？"
现世的夜风卷着腐叶扑面而来。我跟着武玄天跃过一道地裂时，忽然明白玉佩为何总在靠近他时发烫。那些散落的记忆正通过某种玄妙联系重新拼合，就像三百年前顾昭昭在终南山绘制的星图。
"小心尸毒！"
武玄天突然拽着我急退三步。方才落脚处的泥土翻涌，钻出半具挂着腐肉的骷髅。他反手射出符箭的姿势，与记忆里玄明祭出桃木剑的模样完美重合。
地脉震动越发剧烈，我们终于望见那座半塌的古墓。残破的封土堆上插着七柄生锈铁剑，排列方式竟与玉佩显示的星图完全一致。当我的影子落在天枢位时，墓门突然洞开，涌出的阴气在空中凝成棋盘虚影。
**前世记忆·棋**
终南山巅的云海吞没了星月。昭昭提着灯笼照向崖壁，朱砂绘制的符咒正在雨水冲刷下褪色："山鬼王墓的封印最多撑不过三日。"
玄明在青石上排出阴阳双鱼阵，黑白棋子落在星宿方位："顾姑娘可愿与我对弈一局？若能在子时前解开这珍珑棋局，或能找到补全封印之法。"
雨幕中的对弈持续了七个时辰。当昭昭落下第一百西十西颗白子时，东方既白，棋盘突然腾空旋转，将晨光折射成二十八道金线。这些光柱穿透云层，正好笼罩整座山鬼王墓的七星阵眼。
"原来封印需要两人同时镇守阴阳阵眼。"玄明捏着黑子的手微微颤抖，道袍下摆沾满泥浆，"但阵成之时..."
"我会守住离位。"昭昭将染血的绢帕塞进他掌心，那是她用丹砂混合自己的血画的护身符，"就像昨夜琴曲，相和方能成调。"
古墓深处的景象让我呼吸一滞。九根盘龙柱环绕的祭坛中央，悬着幅三丈长的破损画卷。虽然颜料剥落大半，仍能看出是幅《山河镇魔图》，笔法竟与我腕间莲花印记如出一辙。
武玄天突然闷哼跪地，他心口的刺青正在渗血。那些星图纹路与画卷残存的墨迹产生共鸣，在虚空中投射出当年作画的场景。
**前世记忆·画**
昭昭的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己三个时辰。朱砂、石青、金粉在砚台中干涸又化开，她却始终找不到那缕至关重要的"势"。
"剑意不是描出来的。"玄明突然并指划过她握笔的手背。凛冽剑气顺着手三阳经灌入笔锋，墨汁瞬间泛起金光。
画卷上的枯墨山水突然活了过来。昭昭随着剑意挥毫泼墨，看见自己画出的每一道河流都化作捆妖索，每座山峰都变成镇魔印。当玄明将本命剑气注入最后一笔时，整幅画腾空而起，将试图破棺而出的山鬼王牢牢封在墓中。
"此画需以心血养护。"玄明拭去嘴角血丝，将紫玉葫芦系在她腰间，"待我修补好墓外封印..."
话音未落，墓穴突然剧烈震动。昭昭眼睁睁看着穹顶塌陷的巨石吞没那道青色身影，未干透的画纸被血染成红梅。
现世的祭坛开始崩塌。我扑到《山河镇魔图》前，发现缺失的正是莲花印记对应的位置。当我把染血的手掌按上去时，武玄天突然从背后拥住我，他的血顺着道袍浸透我的衣衫。
三百年前未能完成的画卷骤然迸发金光，那些破碎的墨迹重新凝聚成山水剑意。在双重心跳的共振中，我终于看清玉佩里封存的最后记忆——玄明在魂飞魄散前，将半缕元神封入紫玉葫芦；而顾昭昭耗尽寿元，把毕生修为炼成了山灵玉魄。
"这次换我来镇阴阵。"武玄天掰开我颤抖的手指，将青铜箭头塞进掌心。他走向祭坛的背影与当年玄明重叠，束发的银环却突然断裂，如瀑黑发瞬间成雪。
地底传来山鬼王不甘的咆哮，而二十八宿星图正在我们脚下完整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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