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各答以南三百里的海岸线上, 白浪舔舐着细碎的贝壳沙,潮 水退去时留下一道道蜿蜒的血痕。
苏尔特在纯种阿拉伯马上, 镀金马刺刮得马腹渗出细密血珠。他望着远处冒烟的棕榈林,法 兰西蓝白军装早被汗渍和血污染成混沌的灰,胸前的金鹰勋章倒 映着村落燃烧的火光。
" 将军, 这己经是第七个村子了。 "
副官勒紧缰绳, 马匹被烧焦的 人肉味惊得连连后退, " 再往北二十里就是英军哨站, 是否让士 兵休整 . . . . . . "
" 休整? "
苏尔特的白手套甩在副官脸上, 露出掌心被金链磨出的 血泡, " 让那群饿狼停下?你不如让他们戒酒! "
他扬起马鞭指向 海滩, 法军士兵正把抢来的纱丽铺在礁石上,十几具赤裸的妇女 尸体随着浪涌起伏, 像被冲上岸的苍白水母。
朱珪立在 " 镇海号 " 的瞭望台上, 单筒镜的铜边烙得眼眶发烫。镜 片里, 法军骑兵用长矛挑着婴孩抛向半空,燧发枪的铅弹在襁褓 炸开血花的刹那,岸上爆发出野兽般的哄笑。老大人枯瘦的指节 攥得扇骨 " 咔咔 " 作响, 翡翠貔貅挂坠在胸口晃出残影:
" 禽兽 . . . . . . 禽兽不如! "
德楞泰的锁子甲哗啦震响, 辽东汉子黧黑的脸膛涨成猪肝色:
" 他奶奶的, 老子现在就去崩了那红毛鬼! "
佩刀 " 锵 " 地出鞘半寸, 寒光惊飞了桅杆上的信天翁。
" 你想让圣上的谋划毁于一旦? "
朱珪的折扇 " 啪 " 地敲在德楞泰腕 甲上, 扇面《黄埔销烟图》被海风掀起, 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血 指印, " 英吉利人巴不得我们和法兰西翻脸 —— 传令各舰, 没有 旗语不得靠岸! "
夕阳将海面染成锈铁色时,法军的洗劫蔓延到河口渔村。竹楼在 火把中噼啪爆响,咸鱼干混着人油焦臭弥漫在晚风里。三个喝醉 的轻骑兵撞开寺庙木门,镶银马刀劈碎了供奉三百年的湿婆神像。 神像肚腹里滚出成串翡翠念珠, 被法军用靴底碾进血泥。
" 住手! "
裹着褪色纱丽的佝偻老妇突然从神龛后扑出,枯爪死死 抱住骑兵小腿, " 这是纳特神的眼睛 . . . . . . "
镶宝石的假眼从破碎神像 眼眶滚落, 老妇用身体压住那颗鸽血红宝石,浑浊的瞳孔映着骑 兵举起的马刀。
刀光闪过,血柱喷上褪色的唐卡壁画。湿婆的第三只眼在火光中 明灭,注视着法军把红宝石塞进抢来的椰壳碗 —— 那碗沿还刻着 婴孩的乳名。
" 平海号 " 的底舱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德楞泰把佩刀按在案几上, 刀刃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 今早捞上来的女尸 . . . . . . "
喉结艰难滚动, " 肚子被剖开, 塞了银卢比。 "
朱珪闭目捻着佛珠, 檀木珠串突然 " 咔嚓 " 断裂。 珠子滚过绘着恒 河三角洲的海图, 在 " 加尔各答 " 标记旁聚成血滴状的圈:
" 两年前 林大人焚烟, 烧的是明火; 如今这火 . . . . . . "
他枯指戳向自己心口, " 烧的是人心。 "
暗夜里的海岸线成了幽冥鬼域。法军在水边架起篝火,朗姆酒混 着血腥气在营地蒸腾。苏尔特醉醺醺地倚着抢来的鎏金象轿,看 士兵们把抢来的铜佛像熔成弹丸。有个印度少女被铁链拴在椰树 下, 法军在她脖颈烙下鹰徽印记,伤口溃烂的脓血引来成团绿头 蝇。
" 大人! 东北方发现船队! "
瞭望哨的惊呼惊醒了苏尔特的醉意。 他摇摇晃晃举起望远镜,镜片里十几艘挂着土王旗的渔船正悄悄 靠岸, 船头堆着用棕榈叶遮盖的货箱。
" 放近些 . . . . . . "
苏尔特舔了舔开裂的嘴唇,金牙在火光中泛着的 光泽, " 等他们卸货再杀。 "
法兰西炮兵悄无声息地支起野战炮, 炮口裹着浸过椰油的麻布。 渔船刚抛锚,数百名缠头巾的汉子便跃入浅滩。领头的老者掀开 棕榈叶, 露出成捆的燧发枪 —— 枪托上 " 广东制造局 " 的钢印在月 光下若隐若现。
德楞泰的双眼突然瞪大: " 是太子爷给帕什瓦的 军火! "
朱珪的折扇 " 唰 " 地收拢: " 发旗语警告! "
但己经太迟了。 法军的 燃烧弹撕裂夜幕,渔船在冲天火光中炸成碎片。献枪的土王士兵 还没摸到扳机, 就被霰弹轰成血肉筛子。幸存者尖叫着跳海,又 被法军用渔网捞起, 绑在礁石上任由涨潮的海水慢慢没顶。
" 他们在杀自己人 . . . . . . "
年轻通译突然干呕起来,指节攥得观测镜吱 呀作响。
德楞泰的佩刀深深扎进柚木甲板,辽东汉子从牙缝里挤 出诅咒:
" 红毛鬼把印度人当牲口宰, 就为引英军出洞! "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加尔各答方向亮起连绵火把。英军红色军装 像移动的血线,十二磅炮的轮毂碾过焦土,在法军阵地前一里处停下。带队的苏格兰军官举起单筒镜,镜头里浑身烙伤的印度俘 虏被法军推到阵前, 成了活体盾牌。
" 开火! "
双方指挥官同时咆哮。炮弹在血肉盾牌上炸开绚丽烟花, 残肢与炮火共舞。苏尔特狂笑着点燃村庄最后的粮仓,火光将他 的影子投在焦黑的神庙断壁上, 宛如恶魔在跳胜利之舞。
朱珪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染红了湿婆神像的观测图。老尚 书用折扇抵住德楞泰拔刀的手, 声音嘶哑如裂帛:
" 记住林大人 的话 . . . . . . 毒烟焚尽时, 灰烬里要长出稻穗。 "
德楞泰望向海滩,退潮后的沙地露出成排十字架 —— 那是法军用 折断的步枪搭成的 " 战利品 " 。 每个十字架上都钉着印度俘虏, 涨 潮时海水会慢慢淹没他们的口鼻。此刻月光正照在一具少年尸体 上, 他至死攥着半块没送出的麦饼, 饼上印着妹妹的牙印。
" 能救自己的, 终究只有自己。 "
德楞泰扯下锁子甲掷进海里, 甲 片溅起的水花惊散了食尸的蟹群。暗潮在他脚下翻涌,冲刷着沙 粒间细碎的人骨, 仿佛恒河在呜咽着重复:这片土地的血, 还要 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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