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硝烟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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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硝烟与玫瑰

 

水晶吊灯的光晕在黄昏里晕染开来,给整个镜厅镀上一层暖金色 的柔光。我站在落地窗边,手指无意识地着天鹅绒窗帘的流 苏。 远处花园里的树篱被园丁修剪得像刀切豆腐般齐整,几只麻 雀在枝头蹦跳着啄食浆果,翅膀扑棱时抖落的露珠在夕阳下闪着 碎钻似的光。

再过一刻钟,那位法兰西科学院的传奇人物就要到 了。

" 殿下, 拉瓦锡先生到了。 " 小七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波斯地毯上 几乎听不见, 他躬身时, 辫梢的蓝穗子垂到了青砖地上。

我转过身,正看见侍从推开鎏金雕花门。走进来的人比画像上 更高瘦, 深灰色礼服衬得他像一柄收在鞘里的细剑。他胸前的银 质徽章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上面刻着的天平与蛇杖在灯光下忽明 忽暗。 当他抬眼望过来时, 我忽然想起去年冬猎时见过的雪豹 —— 同样的灰蓝色瞳孔, 仿佛能刺透皮囊首看到骨血里去。

" 拉瓦锡先生, 久闻大名。 " 我上前两步, 主动伸出手臂, 触到他 手掌时能感觉到常年摆弄化学仪器留下的薄茧。

" 该说荣幸的是我,殿下。 " 他的法语带着巴黎沙龙特有的卷舌音, 像在吟诵十西行诗。

侍者端来描金茶盘时, 紫铜香炉正吐出最后一缕龙涎香的青烟。 我看着他用小银匙搅动红茶,杯底沉淀的玫瑰花瓣打着旋儿浮上 来。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风, 水晶吊灯上千百颗棱镜叮当作响,在 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 听说您改良了硝化棉的制备工艺? " 我放下茶盏时, 青瓷碰到乌 木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镜厅西面墙上的威尼斯玻璃像无数只眼 睛, 把我们的倒影割裂成零散的碎片。

拉瓦锡的银匙在杯沿顿了顿。他向后靠进高背椅,手指交叠成塔 尖状 —— 这是他在科学院辩论时的习惯姿势。 " 殿下消息灵通得 让人害怕。 " 他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 " 不过目前还只是实验室里 的玩具, 离实战应用差着十条塞纳河。 "

我摸出袖中藏着的丝绸帕子,展开后露出块焦黑的织物残片。这 是上月边关快马送来的, 据说能抵寻常火药三倍威力。 " 法兰西 骑兵去年在阿尔萨斯试射过的新式弹药, 用的是不是这种材料? "

他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暗室里突然点亮的水晶灯。这个反应 让我确信,工部那些老学究连夜赶制的分析报告八成说中了要害。 果然, 他伸手要去拿残片时, 袖口露出的腕骨都在微微发抖。

" 小心, 沾了汗会加速分解。 " 我及时抽回帕子, 看着那块焦布像 融化的雪片般在他指间碎成粉末。 窗外的麻雀不知何时飞走了, 暮色顺着雕花窗棂爬进来, 给镜厅蒙上灰蓝的纱帐。

拉瓦锡掏出手帕擦掉指尖黑渍, 喉结滚动两下才开口: " 殿下既 然知道风险, 就该明白这项研究就像走钢索。去年我的助手 . . . . . . " 他突然顿住, 转开视线去看墙上某面裂了缝的镜子, " 总之科学 院拨的经费, 有七成花在修补炸毁的实验室。 "

" 所以我来给您递安全绳。 " 我示意小七取来檀木匣子, 掀开盖子 的瞬间, 拉瓦锡的银匙 " 当啷 " 掉进茶碟。 匣中羊皮纸上用朱砂勾 画的,是我两个晚上研究出来的火药研究院图纸 —— 带水循环系 统的防爆墙,用滑轮组控制的远程操作台,甚至还有专门从英吉 利定制的铅玻璃观察窗。

他抓起图纸时, 礼服的银线刺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 这些设 计 . . . . . . " 修长的手指划过建筑剖面图, " 气压缓冲装置的想法简首天 才! 是谁的手笔? "

" 您若肯来, 这间实验室的主人署名栏便是您。 " 我往他见底的茶 杯续上热茶, 看着袅袅蒸汽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目光, " 法兰西科学院能给您的,大清能翻倍。他们不给的 —— 比如炸毁十次实验 室的自由 —— 我也能给。 "

拉瓦锡突然站起来,礼服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他快步 走到西面墙的玻璃前,那里映着花园里新移栽的普罗旺斯薰衣草。

暮色中, 紫雾般的花穗正在晚风里起起伏伏。 " 三年前我提议扩建实验室, 那群老顽固说 ' 科学院不是疯人院 ' 。 "

他的倒影在千百块玻璃里分裂又重合, " 您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 去年他们参观普鲁士新式兵工厂回来, 连夜批了我的经费申请。 "

我走到他身侧, 嗅到他衣领间若有若无的硝石味。 " 科学家的困 境全世界都一样。 " 伸手触碰冰凉的玻璃, 指尖与他的倒影重叠 在薰衣草花海上, " 但在这里, 至少不用把一半精力花在和元老 院扯皮上。 "

镜面突然震颤起来。我们同时转头,看见小七正在调试新装的煤 气灯。跃动的火苗透过水晶灯罩,把拉瓦锡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 我需要带三个助手。 " 他说这话时盯着自己的皮鞋尖, 好像那里 写着分子式, " 还有 . . . . . . " 喉结又动了动, " 我在圣日内维耶教堂地 下室存着十二箱实验记录。 "

我忍着没让笑容爬上嘴角,转身击掌三下。候在门外的书记官捧 着鎏金木盒疾步上前, 盒中黑缎衬着两把黄铜钥匙: " 天津港的 货船明早启航, 您学生的家眷此刻应该正在马赛港喝饯行酒。 "

拉瓦锡接过钥匙时,指尖擦过我掌心,温度比黄铜还烫。他突然 笑出声, 眼尾皱起细细的纹路: " 现在我信了那些传言 —— 说大 清的密探比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还多。 "

" 这叫未雨绸缪。 " 我示意侍从添酒, 波斯来的石榴酒在琉璃盏里 像一汪血月, " 再说, 若连心腹之人都护不住, 谈何守护江山? "

当我们举杯相碰时,最后一缕夕阳正从镜厅穹顶的彩绘玻璃上消 退。 拉瓦锡的袖扣擦过酒盏,溅起的酒液在雪白桌布上晕开点点 嫣红, 像硝烟里绽放的玫瑰。

" 为科学。 " 他仰头饮尽时, 喉结的起伏像险峻的山棱。

" 为未来。 " 我晃着杯中残酒, 看千百个拉瓦锡在玻璃墙间无限延 伸, 仿佛无数个平行时空里的科学家正朝东方汇聚。

夜风卷着薰衣草香涌进来, 书记官轻手轻脚地点亮所有煤气灯。 拉瓦锡从内袋掏出镀金怀表打开,表盖内侧的妇人肖像在灯光下 一闪而过。 " 出发前, 我能给妻子寄封信吗? "

" 随船的信鸽己经备好了。 " 我抽走他指间的空酒杯, 换上一卷洒 金信笺, " 不过建议您换个说法 —— 别说 ' 要去东方做危险实验 ' , 就说 . . . . . . " 指尖敲了敲他怀表盖, "' 去帮一位皇子实现在火药里种 出玫瑰的疯念头 ' 。 "

他愣怔片刻, 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莺, 扑棱 棱的振翅声里,水晶吊灯叮咚作响,仿佛千百个风铃在同时歌唱。

当午夜钟声从远处佛塔传来时,我们面前的乌木长案己铺满图纸。 拉瓦锡用红蓝铅笔画出的分子结构图,渐渐与我带来的《火器新 编》手稿重叠成奇妙的纹样。

小七第三次来添灯油时,我们正为 某个反应方程式的平衡系数争论不下。

" 停战停战! " 他突然把铅笔往案上一拍,震得镇纸上的玉貔貅都 跳了跳, " 上次把我逼到这份上的, 还是科学院那个专挑刺的老 学究。 "

我用小指往砚台里蘸了蘸, 在宣纸上画了条歪扭的曲线: " 若是 用梯度降温法呢?像熬麦芽糖那样慢慢 . . . . . . "

" 殿下! "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我抬头看见他眼底跳动着煤气灯的 火星, 像深夜海面上指引航船的灯塔。

窗外的打更声隐约传来时,镜厅千面玻璃中映出两个伏案的身影。 拉瓦锡的银灰色发梢与我垂落的发辫偶尔相触,在宣纸上投下交 错的影。砚台里的墨渐渐凝了,书记官要来换时,被小七悄悄拦 下 —— 他捧着新研的墨块, 望着满地写满算式的纸团首摇头。

当启明星爬上东边飞檐时,拉瓦锡突然把鹅毛笔往案上一拍,墨 点溅上他松开的领巾: " 成了! 用丝绸纤维做载体, 就像给野马 套上缰绳! " 我凑近看他笔下龙飞凤舞的公式,薄荷脑的清凉混着他衣领间的 硝烟味萦绕鼻尖。

晨光穿透彩绘玻璃,在他狂草般的字迹上投下 七彩光斑。 远处传来早课僧侣的诵经声, 惊起满园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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