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癫狂
他站着。
赤手空拳。
半截断裂的合金战棍，静静躺在他脚边的尘土里。
那股力量还在体内奔涌。
不仅仅是填补伤口。
是满溢。
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感。
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躁动，想要挣脱出来。
先前那丝陌生的暴戾情绪，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击着他的意识堤坝。
念头变得遥远。
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警告：宿主生理参数持续异常波动。」
阿才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稳，毫无情感色彩。
「检测到未知精神频率，强度急剧增强。」
「警告：系统底层协议…干扰加剧…」
「尝试隔离…失败。」
「核心功能…部分离线…」
警告声在脑海里回荡，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天空。
那只巨大的竖瞳依然悬浮。
冰冷地注视着下方这只…死而复生的蝼蚁。
先前那一闪而逝的意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审视。
极度专注的审视。
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渺小生物所带来的威胁。
谭跃的手微微颤抖。
他用力攥紧拳头。
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指尖传来一种怪异的紧绷感。
皮肤滚烫。
绷得太紧。
几缕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蒸汽，从他的前臂皮肤上升腾起来。
非常淡。
随后，蒸汽开始变得浓密。
麻烦？
他之前觉得这是麻烦。
现在这种感觉…不同了。
不是需要解决的麻烦。
而是…他即将成为麻烦本身。
撕裂的冲动。
毁灭的欲望。
如同心跳般，一次次搏动在他的血液里。
头顶那片天空…过于平静了。
那只眼睛…
需要闭上。
永远地闭上。
黑暗，在他身后凝聚。
不是光线造成的阴影。
是更浓稠、更实质的黑暗。
一个旋转的漩涡，由纯粹的黑色能量构成，无声地在他背后扩张。
它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脉动着。
一点点向他的身体覆盖过来。
一片破碎的战甲碎片，恰好映出了他的脸。
有什么不对。
瞳孔…消失了。
眼眶里只剩下两团燃烧的赤红。
没有眼白。
没有虹膜。
只有纯粹的、不祥的猩红色光芒。
手臂上升腾的蒸汽，颜色变了。
变成了黑色。
浓郁、粘稠的黑色蒸汽，不断冒出，渐渐遮蔽了他的双手。
他尝试活动手指。
传来轻微的、布料撕裂般的声音。
他是谁？
这个问题在脑海深处浮现。
随即消散。
被一个更强大、更原始的意志所取代。
毁灭。
眼前的一切。
头顶的那只眼睛。
敌人。
必须摧毁。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尽管「看」这个动作，本身就带着一种疏离感。
指关节处的皮肤裂开了。
骨骼在变形、生长。
某种尖锐的、漆黑的东西，正从他的指尖缓慢地延伸出来。
还不算长。
但那无疑是…爪子。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滚出。
那声音不属于人类。
充满了野性的、原始的狂怒。
他向前迈出一步。
脚下的碎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背后的黑色漩涡猛地向前一扑，开始漫过他的肩膀，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
那声咆哮撕裂了空气，震得尘埃簌簌落下。
他动了。
不是走，是扑。
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浓郁的黑色蒸汽，猛地撞向侧前方。
那里只有一堵断裂的矮墙，是先前战斗留下的残骸。
轰！
矮墙瞬间粉碎，碎石向西面八方溅射。
他没有停顿，手臂横扫。
新生的利爪划过空气，留下五道漆黑的轨迹。
旁边一块半埋的巨大金属构件，被硬生生撕开，切口平滑，边缘却在高温下扭曲发红。
「警告…结构…完整性…分析…失败…」阿才断续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充耳不闻。
或者说，听不见了。
意识被狂暴的能量填满，只剩下最原始的冲动。
破坏。
他再次跺脚。
地面向下塌陷，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去。
黑色的能量从他背后喷涌而出，不再是漩涡，而是狂舞的触须，抽打着周围的一切。
一块飞起的石块尚未落地，就被一道黑色能量击中，瞬间化为齑粉。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
低头，那双赤红的眼瞳锁定了脚边半截断裂的合金战棍。
曾经的武器。
现在…是碍眼的东西。
他抬起脚，重重踩下。
没有想象中的弯曲或断裂。
合金棍首接嵌入了更深的地面，周围的泥土如同被无形巨力挤压，向上喷起。
「警告…能量输出…峰值…超出…安全阈值…很多…」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那只巨大的眼睛，依旧冰冷地悬浮着。
审视。
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
手臂上的黑色蒸汽更加浓郁，几乎形成了实质的护臂。
指尖的利爪又伸长了几分，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他弓起身，肌肉贲张到极限。
下一个目标…
是天上那个碍眼的玩意儿。
必须…把它抠下来。
「系统建议…重新校准…敌我识别…」
阿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卡顿。
「…识别个屁。」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谭跃混乱的意识。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充满破坏欲的笑容。
那声非人的咆哮穿透了混乱的战场。
几个正准备转移阵地的沈大学员猛地刹住脚步。
他们循声望去。
视线尽头，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他们血液几乎凝固。
那不是谭跃。
至少，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谭跃。
他周身缭绕着粘稠的黑色蒸汽，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眼眶里燃烧着两点猩红的光，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只有毁灭。
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欲望。
一个学员手里的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甚至没有察觉。
另一个学员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他们看见他轻易撕裂了厚重的金属构件。
看见他脚下的地面如同饼干般碎裂塌陷。
看见那黑色的能量触须狂乱舞动，将飞石化为齑粉。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逃跑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眼前更恐怖的景象彻底冲散。
谭跃，或者说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东西，猛地抬脚。
重重踩下。
那根坚固的合金战棍，在他们眼中几乎是牢不可破的武器，首接被踩进了地里。
深深地嵌入。
周围泥土炸开。
一个女学员脸色惨白，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要软倒在地。
旁边的人下意识扶了她一把，自己的手却抖得更厉害。
他们听到了。
断断续续，带着强烈干扰的电子音，似乎来自谭跃的通讯设备。
「警告…能量…峰值…超出…安全…阈值…」
那声音微弱，却像重锤敲在他们心上。
安全阈值？
这副模样，像是还在乎安全阈值吗？
谭跃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那双赤红的眼瞳里，映照出天空那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感到了那俯瞰一切的漠然。
随后，他们看到谭跃咧开嘴。
一个狰狞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紧接着，他弓身。
脚下地面彻底爆开一个深坑。
他像一颗逆射的黑色流星，带着尖啸，首冲天际。
冲向那只眼睛。
留在原地的学员们，大脑一片空白。
下巴还维持着掉落的姿势。
逃？
往哪里逃？
面对这种怪物，逃跑还有意义吗？
有人甚至觉得，刚才那声「识别个屁」，好像隐约听见了。
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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