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里，三头钢铁巨兽喷吐着黑烟，履带碾碎焦土。
卡车扬尘，膏药旗如招魂幡。
陌生的死亡，碾碎刚冒头的胜利。
“操他姥姥！哪又冒出来的！” 李铁牛一拳砸在焦黑的岩石上，血混着泥。
头痛欲裂，像有把钝锯在脑仁里拉扯。刚喘口气，更沉的铁砧又砸下来。
“山口挡不住铁王八！进坳就是死路！” 赵老爹从崖顶滑下，声音劈叉。
进是铁棺材，退是绝壁。
绝望的冷气顺着脊椎爬。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到骨髓里的巨响，从东南方向滚滚而来！脚下的地皮都在抖！
不是炮！是…大地在呻吟？
紧接着，是隐约的、如同万马奔腾的…哗哗声？
“啥…啥动静？” 小石头惊恐地望向山口外。
赵老爹侧耳，脸色“唰”地惨白如鬼：“…河！是…是黄河！决口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
山口外的地平线上，一道浑浊的、裹挟着枯木和泥沙的黄色巨线，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龙，以摧枯拉朽之势，咆哮着、翻滚着，朝着黑风坳和山口外那片刚刚被鬼子装甲部队践踏过的平原，猛扑过来！
洪水！黄河决堤！
是鬼子炸的？还是…
滔天浊浪在望远镜里急速放大！山口外正在展开队形的鬼子坦克和卡车，瞬间被这天地之威惊得乱了阵脚！
打头的坦克试图转向，笨重的身躯在泥泞中徒劳打滑！后面的卡车更是乱成一团，互相碰撞！
“天…天助我也？！” 李铁牛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
“助个屁！” 我嘶吼着，心脏被更深的恐惧攫住，“水是冲着山口来的！灌进来，这坳就是大棺材！外面平原的乡亲全得喂鱼！”
洪水滔天，装甲威胁暂缓，但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目光死死盯在洪水奔涌的方向。山口地势略高，像道不保险的闸门。洪水被山口一挡，正疯狂冲刷两侧相对低洼的土坡！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流失！
决口！山口两侧的土堤，随时会被冲开更大的口子！
一旦彻底溃堤…
“堵口子！堵住山口两侧的土坡！不能让水灌进来！也不能让它淹了外面平原！” 我声音劈叉，指着洪水冲刷最凶的两处，“麻袋！所有麻袋！空的！鬼子的粮食袋！帆布袋！全找来！装土！石头！快！”
命令像鞭子抽醒了绝望的人！
“赵老爹！带乡亲！去山口高处！找石头！大的！当桩子！” 我吼着，撕下本就破烂的衣襟裹住被碎石划破的手掌。
“中！” 赵老爹像年轻了十岁，带着幸存的乡亲扑向高处。
“其他人！跟我挖土！装袋！” 我抓起一个空麻袋，扑向被洪水泡软的泥地，用工兵铲疯狂掘土！
战士们、轻伤员，甚至顾清影，都咬着牙加入！没有工具就用刺刀挖！用双手刨！
泥水飞溅！浑浊的洪水己经漫到脚踝，冰冷刺骨，带着巨大的拉扯力！
一个个麻袋、帆布袋被迅速填满沉重的湿泥和碎石，鼓胀起来，死沉死沉。
“绳子！绑腿！皮带！把袋子连起来！串成串！” 我一边吼，一边用缴获的鬼子绑腿布死命捆扎袋口，再将几个袋子用绳子串联！
很快，一条条由沉重麻袋组成的“土龙”被拖到洪水肆虐的决口边缘！
水势太猛！刚放下去的几袋土，瞬间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不行！得打桩！固定！” 赵老爹在坡顶嘶喊，他和乡亲们正用撬棍、绳索，死命将几块磨盘大的石头往松软的堤岸里夯！
“李铁牛！带人下水！用身体顶住袋子！往桩子后面塞！” 我指着最凶险的一处决口，洪水像瀑布般往里灌！
“是！” 李铁牛眼都不眨，甩掉破烂的上衣，露出精壮的、布满伤疤的上身，抱起一个填满石头的沉重麻袋，“水性好的！跟老子下！”
扑通！扑通！
几个战士和精壮乡亲，如同下饺子般跳进齐腰深、冰冷湍急、裹挟着碎木和泥沙的洪流中！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们东倒西歪！洪水像无数只手撕扯着身体！
“顶…顶住！” 李铁牛嘶吼着，额头青筋暴起，用肩膀死死顶住一个麻袋，奋力推向赵老爹他们刚夯下的石桩后面！
一个浪头打来！他整个人被淹没！几秒后，又挣扎着冒出头，吐着泥水，继续死命推！
岸上的人发疯似的将串联好的麻袋“土龙”推下水，推向人墙和石桩！
一个！两个！
麻袋终于卡在了石桩后面，暂时减缓了水流！
希望的火苗刚燃起！
咔嚓！
一根固定石桩的绳索，承受不住洪水和麻袋的双重压力，猛地崩断！
连锁反应！几块大石松动！刚刚垒起的麻袋墙瞬间崩塌！被咆哮的洪水卷走！
李铁牛和几个下水的人被冲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面的土坡上！
“操！” 李铁牛吐着血沫，挣扎着想爬起来。
更大的决口出现了！洪水如同脱缰野马，狂涌而入！
山口外，鬼子的坦克和卡车被不断上涨的洪水逼得节节后退，阵型更乱。但这暂时的混乱，对我们毫无意义！
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目光扫过被冲垮的堤岸，那里散落着鬼子卡车被洪水冲下来的…大捆大捆的…帆布？防雨篷布？还有…一堆空汽油桶？
帆布…油桶…
一个带着机油味的狠招，在绝境中破水而出！
“帆布！油桶！快！把帆布展开！越大越好！盖住决口！用油桶压边！” 我嘶声狂吼，带头扑向那些湿漉漉的厚重帆布。
战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本能执行！七手八脚将几大块帆布拖到最大的决口处，不顾洪水冲击，奋力展开！
厚重的帆布瞬间被水流吸住，紧贴在被冲刷的土坡上，竟真的暂时减缓了水土流失的速度！
“油桶！搬空桶过来！压住帆布边缘！快！” 我吼着，和几个战士抬起沉重的空汽油桶，滚到帆布边缘，死死压住！
一个！两个！油桶像秤砣，压住了“防水布”的边角！
“麻袋！装土！压在帆布上面！加厚！加固！” 我继续下令，同时跳下齐膝深的水中，用脚拼命将帆布边缘踩进松软的泥里！
战士们再次疯狂填装麻袋，将沉重的泥袋压在铺开的帆布上！如同给堤坝盖上一层“防水甲胄”！
水下的李铁牛等人也挣扎着爬起，用身体顶住帆布，防止它被水流掀起！
奇迹发生了！
帆布隔绝了水流对土堤的首接冲刷！上面压的麻袋和油桶提供了巨大的重量和稳定性！决口处狂涌的水流肉眼可见地减弱了！
“顶…顶住了！” 一个满脸泥水的战士带着哭腔喊。
更大的欢呼被赵老爹的惊叫打断：“水！水在涨！上游！看上游！”
我猛地抬头！
山口外的洪流上游，浑浊的水面上，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旋涡，正以恐怖的速度，朝着山口方向移动！
旋涡所过之处，漂浮的树木、房屋残骸，甚至一辆鬼子卡车，都被瞬间吞没！
是…是比河道更恐怖的洪峰？！还是…
那旋涡中心，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金属的冷光？
像…半截沉没的炮塔？！
“是…是鬼子的铁王八！被冲下来了！卡在河道里！形成了…死亡旋涡！” 顾清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钢铁巨兽成了洪水的帮凶！那恐怖的旋涡，正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撞向刚刚用血肉和帆布勉强堵住的决口！
刚刚垒起的麻袋墙，在这天地之威面前，脆弱得像孩子的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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