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炮阵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枪声稀拉得跟放屁似的。
嗓子眼干得冒烟，水壶里晃荡的泥汤子像毒药。
“找！把老乡扔在河滩的破渔网全给老子拖出来！”我指着月光下反光的破网堆。
“捞空投？这玩意儿能兜住铁疙瘩？”二柱看着窟窿比碗大的破网首瞪眼。
当第一架运输机“嗡嗡”掠过，老秦嘶吼：“拉——！”
沉重的补给箱砸进网兜，震得拉网的兵差点栽进泥里。
撬开箱子瞬间，二柱抓起个铁皮罐头就要啃。
顾清影猛地按住他手，指尖点着箱底——
三支贴着骷髅标签的玻璃管，正幽幽反光！
“轰！哒哒哒…砰！”
远处山坳里的火光，把半边天都映成了橘红色。枪声稀稀拉拉，像垂死病人的咳嗽，远没有之前监听时那么激烈混乱。偶尔几声爆炸，也显得有气无力。看来那边的乱子，要么被压下去了，要么…快死光了。
更致命的是嗓子眼里的火！
激战、狂奔、紧张…早就耗干了最后一丝水分。水壶里晃荡的那点浑浊泥汤，散发着可疑的气味，喝下去比不喝还难受。嘴唇干裂起皮，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士兵们舔着干裂的嘴唇，眼巴巴地望着远方那点象征水源的火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贪婪。
“操…水…”老秦靠着半截焦黑的树桩，那条伤臂的绷带被汗水和硝烟染得漆黑。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再没水…不用鬼子来…咱们自己…就得渴干…”
二柱抱着他的捷克式，枪管都烫手，但他更关心自己的嗓子：“林参谋…那…那火光…是不是…鬼子存水的地儿？咱…冲过去抢？”
抢？我舔了舔裂开的嘴唇，火辣辣的疼。那片火光看着近，隔着至少两道陡峭的山梁，还有可能残余的鬼子。就凭我们现在这状态，冲过去就是送死！
电台兵抱着耳机，疲惫地摇头：“没…没新信号了…估计…那边…快…快没活人了…”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刚端了炮阵地的狂喜，瞬间渴的酷刑浇灭。难道真要渴死在这胜利的边缘？
就在这时，我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极其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绝不是炮声和枪声！
“嗡…嗡嗡嗡…”
低沉、压抑、如同无数只巨大毒蜂在远处振翅的机械轰鸣声！由远及近！方向…正是我们头顶的夜空！
“飞机？！”经历过空袭的老兵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鬼子报复的空袭？！
“隐蔽！”我嘶吼着，一把将身边的顾清影按倒在焦黑的土坑里。士兵们纷纷扑倒，寻找着微不足道的掩护。
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架巨大的、涂着膏药徽记的日军运输机，如同暗夜中的巨蝠，紧贴着西边天际最后一点微光，低低地掠过我们藏身的这片焦土！它飞得不高，巨大的机腹在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见！
“不是轰炸机！是运输机！”老秦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狗日的…这时候…往哪运东西？”
运输机？我心头猛地一跳！目光死死锁定那架飞机！它的航向…赫然指向那片依旧燃烧着火光、枪声稀疏的鬼子炮阵地！
空投补给！
鬼子在给他们的炮阵地空投补给！肯定是知道那边出事了！缺水！缺弹药！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拦截它！把鬼子的补给…变成我们的！
“网！河滩上那些破渔网！”我猛地指向下方月光粼粼的河滩——那里散落着几堆被洪水冲毁、被炮火波及的破旧渔网！粗麻绳编的，破洞百出，但…足够大！
“快！拖上来！把网拉开！对着飞机来的方向！快！”我嘶吼着，第一个冲出隐蔽点，连滚带爬地冲向河滩！
命令带着一种绝境中的癫狂！
“捞…捞空投？”二柱懵了，看看天上巨大的铁鸟，又看看河滩上那堆破洞比碗还大的烂渔网，脸皱成苦瓜，“林参谋…这…这玩意儿能兜住铁疙瘩？飞机…飞那么高…”
“少废话！想喝水就给老子动起来！”老秦反应极快，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他像头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拖着伤臂就扑了下去，“快！拖网！把窟窿眼都他妈给老子连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物理常识。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扑向河滩！刺刀撬，手拽，用背包带捆！几张巨大的、破破烂烂的渔网被七手八脚地拖了上来，胡乱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一张更大、更破、像巨大破布般的“天罗地网”！
“位置！对着火光！鬼子空投肯定往火光里扔！”我吼着，指挥士兵们将这张沉重、湿漉漉的破网拖到一片相对开阔的、靠近山梁的斜坡上。几十个士兵分成几组，死死抓住网的边缘和连接处的粗绳，身体后仰，像拔河一样，将这张巨大的破网，尽可能高地、斜斜地张开，对准了运输机即将飞来的方向！
“稳住！抓牢！死也不能松手！”我嘶吼着，自己也扑过去，抓住一根粗粝的网绳。麻绳勒进掌心，生疼。
“嗡——！！！”
引擎的咆哮如同重锤砸在头顶！那架巨大的运输机，如同索命的巨兽，轰鸣着，沿着既定的航线，朝着炮阵地的火光，低空俯冲下来！机腹下的舱门似乎己经打开！
“准备——！”老秦目眦欲裂，盯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抓着网绳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破网在夜风中微微颤抖，那些巨大的破洞，在月光下如同嘲讽的眼睛。
近了！更近了！巨大的机影几乎笼罩了头顶！甚至能看到机翼下闪烁的航行灯！
就在飞机即将飞临我们张开的大网上空、机腹正对炮阵地火光的瞬间！
“拉——！！！” 老秦炸雷般的咆哮撕裂夜空！
“拉——！！！”几十条喉咙爆发出同归于尽般的嘶吼！
抓着网绳的士兵们用尽吃奶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后猛拽！试图将那张巨大、沉重的破网，迎着俯冲的飞机，猛地兜上去！
巨大的惯性拉扯着！沉重的破网像一张巨大的、笨拙的翅膀，带着几十个人的重量和希望，猛地向上扬起！网绳瞬间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飞机巨大的黑影带着狂暴的气流，如同山岳般压顶而过！螺旋桨卷起的飓风几乎将人掀飞！
“没…没兜住？！”二柱绝望地哀嚎。
“噗！噗！噗！”
就在飞机黑影掠过头顶的刹那！几个巨大的、长方形的黑影，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如同下饺子般，从机腹舱门里被抛了出来！是空投箱！
其中两个巨大的箱子，不偏不倚，正正地砸进了我们刚刚奋力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的巨大破网的中央！
“轰！轰！”
两声沉重的闷响！巨大的冲击力顺着网绳传来！抓着网绳的士兵们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一拽！好几个士兵被带得双脚离地，又重重摔在泥地里！网绳深深勒进皮肉，血丝瞬间渗出！
但那张破破烂烂、看似不堪一击的渔网，却展现了惊人的韧性！粗粝的麻绳和坚韧的网线死死兜住了那两个沉重的补给箱！箱子在网兜里剧烈地晃荡、旋转，但终究没有穿网而出！巨大的破网被坠得猛地向下凹陷，边缘几乎贴地，却顽强地没有破裂！
“挂住了！真他娘的挂住了！”老秦狂喜的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破音！
“快！拖下来！别让鬼子看见！”我嘶吼着，扑上去帮忙。士兵们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吼，七手八脚地拽着网绳，像拖死狗一样，把兜着沉重箱子的破网，连拖带拽地拉下斜坡，拖进一片相对隐蔽的岩石后面！
另外几个空投箱则呼啸着坠向炮阵地的火光方向，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飞机毫不知情，摇晃着翅膀，爬升远去。
岩石后面，一片狼藉。士兵们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洋溢着近乎疯狂的狂喜！两个墨绿色的、印着日文标记的巨大空投补给箱，就躺在破渔网里，像两头被捕获的巨兽！
“水！肯定有水！”二柱第一个扑上去，眼睛血红，像饿了三天的狼，抽出刺刀就要去撬箱盖！
“等等！”顾清影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她被小王搀扶着，踉跄着走到箱子前。高烧让她脸颊泛红，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她指着箱盖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用红漆喷涂的骷髅头标记，声音带着寒意：“看…这个…”
二柱的刺刀停在半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只见在那墨绿色的箱体一角，一个狰狞的白色骷髅头标记下方，赫然印着一行刺目的日文假名，旁边还画着一个倾斜的、滴着液体的试管图案！
“这…这是…”老秦凑近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毒…毒气？！他娘的…空投的是…是毒气？！”
二柱吓得手一哆嗦，刺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刚才还狂喜的气氛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不…”顾清影蹲下身，不顾虚弱，仔细地查看着箱子侧面的小字标签和那个骷髅标记，眉头紧锁，“标签…写的是…‘特殊消毒剂’…但…这个标记…和之前烟盒纸上的…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惊骇的脸，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
“他们空投的不是水！是…是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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