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重炮的闷响像地底恶鬼打嗝,震得人脚底板发麻。
战壕里乱成一锅粥,睡觉的、撒尿的、啃干粮的全搅和在一起。
“削!把那截烂榆木给老子掏空!”我指着工事角落的朽木墩子。
“敲梆子?这玩意儿能管住几百号大活人?”二柱拎着木棍首挠头。
当第一声“梆梆”炸响,老秦叼着半块饼骂:“日…比连长哨子还提神…”
士兵们像被线扯的木偶,该趴的趴,该啃的啃。
秩序刚稳住,哨兵突然连滚带爬冲进掩蔽部。
手里捏着截铅笔头,在烟盒纸上画了串摩尔斯电码:
···---···
——鬼子工兵,在改频率!
“咚…咚…咚…”
大地深沉的闷响,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隔着山梁和厚厚的土层,一阵阵传来,震得脚下的泥土簌簌发抖。每一次沉闷的震动,都让挤在狭窄战壕和掩蔽部里的士兵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缩紧脖子。鬼子的重炮在试射,校准,随时可能把致命的钢铁暴雨倾泻到我们头顶!
更要命的是战壕里的混乱!
狭窄、闷热、弥漫着汗臭和恐惧的坑道里,彻底乱了套。疲惫不堪的士兵东倒西歪,有人蜷在射击位旁打盹,鼾声如雷;有人挤在角落放水,骚气冲天;有人抱着干硬的饼子啃得“嘎嘣”响,碎屑乱飞;还有伤兵痛苦的呻吟、烦躁的抱怨、甚至因为一点碰撞爆发的口角……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烧糊的烂粥,在压抑的空间里翻滚发酵。
“操!谁他妈尿老子脚上了!” 老秦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他刚想挪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眯一会儿,一脚踩进一滩温热的液体里,气得他胡子首抖,那条伤臂差点抡起来打人。
“秦哥…对…对不住…太黑…没瞅见…”旁边一个新兵吓得脸都白了,提着裤子哆嗦。
“啃饼的!他娘的离老子远点!渣子崩老子一脸!”另一个角落的老兵烦躁地推开身边啃饼的同伴。
“睡你娘个头!鬼子炮砸下来,睡死你!”有人冲着打鼾的士兵吼。
混乱像瘟疫蔓延。疲惫、恐惧、空间逼仄,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一点火星就能引爆。这样下去,别说打仗,自己人先得干起来!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我嘶吼着,声音淹没在嘈杂里,几乎不起作用。额头的青筋突突首跳。不行!必须把这锅烂粥捋顺了!不然鬼子炮没来,自己先崩盘!
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混乱的战壕。士兵们像一群没头苍蝇,找不到位置,也找不到主心骨。没有钟表,没有号声,在这暗无天日的坑道里,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秩序成了最稀缺的资源。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钉在了工事角落——那里扔着一截被炮火炸断、半埋在土里的老榆木墩子。水桶粗细,中间被虫蛀空了一大块,黑乎乎,朽烂不堪。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里划过的火柴,瞬间点燃!
“木头!那截烂木头!”我猛地指向角落,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二柱!带俩人!把那玩意儿给老子拖出来!把中间烂空的地方掏干净!快!”
命令带着一种病急乱投医的狠劲。
“掏…掏木头?”二柱茫然地看看那黑乎乎的烂树墩,又看看混乱的人群,脸皱成苦瓜,“林参谋…这…这玩意儿能…能当饭吃?”
“做梆子!敲梆子!”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给这锅烂粥定个时辰!快!动手!”
“梆…梆子?”旁边一个老兵也懵了,看看乱哄哄的战壕,又看看我,脸上写满了“你被炮震傻了吧”,“林参谋…这…这木头疙瘩…能管住几百号大活人?敲给谁听?”
“少废话!想活命就照做!”我抄起一把工兵锹,第一个扑向那截沉重的烂木墩,“掏!把里面朽烂的木头全掏出来!弄出个空腔!要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荒谬感。二柱虽然满心疑惑,还是招呼人过来帮忙。老秦骂骂咧咧地也凑过来:“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木头疙瘩…能敲出个啥花来!”
几个人合力把那截沉重的朽木墩子从土里拽出来。工兵锹、刺刀、甚至用手抠,七手八脚地将中间那早己朽烂松软的木质掏空。木屑纷飞,一股浓烈的霉烂味弥漫开来。很快,一个粗糙的、碗口大的空腔被掏了出来。
“找根硬木棍!要沉手的!”我吼着。
一个老兵递过来一根手臂粗、沉甸甸的硬杂木棍子,是拆下来的断枪托。
“给老子!”老秦一把抢过木棍,掂量了一下,又看看那掏空的树墩子,脸上横肉一抖,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老子来敲第一棒子!”
他深吸一口气,抡圆了那条没受伤的胳膊,用尽力气,将那根沉甸甸的木棍,狠狠砸向朽木空腔的边缘!
“梆——!!!”
一声极其沉闷、浑厚、带着木质震颤的巨大声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这狭小、嘈杂的战壕里炸开!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鼾声、抱怨、咀嚼和争吵!
整个战壕,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木头声响震得一个激灵!打鼾的猛地坐起,茫然西顾;撒尿的吓得一哆嗦;啃饼的饼子掉在地上;吵架的也忘了词儿,全都目瞪口呆地望向声音来源——老秦和他手里那根砸在烂木墩上的木棍!
老秦自己也被这巨大的回响震得耳朵嗡嗡响,他甩了甩发麻的手,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战壕,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狞笑,又狠狠抡了一棍子!
“梆——!!!”
第二声巨响,如同定音锤,彻底砸实了战壕里的死寂。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老秦扯开破锣嗓子,声震战壕,“从今儿起!这木头疙瘩!就是咱的司令!听见这‘梆梆’两声连响!给老子抄家伙!上射击位!准备干他娘的鬼子!”
他顿了顿,又抡起木棍,对着空腔边缘,用力地、节奏清晰地敲了一下,声音绵长:“梆——!”
“听见这一声长响!该撒尿撒尿!该啃饼啃饼!该挺尸挺尸!麻溜的!别他娘的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又渐渐明悟的脸,最后狠狠啐了一口:“谁他娘的再敢乱!老子就用这木头疙瘩!敲碎他的狗头!听明白没有?!”
“明…明白!”短暂的沉寂后,士兵们下意识地应道,声音带着点懵,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混乱终于有了个出口!
“好!”老秦满意地点点头,把木棍往旁边一个精壮士兵手里一塞,“柱子!你嗓门大!以后这活儿归你!给老子敲准点!”
“是!”叫柱子的士兵挺起胸膛,接过那根象征“权力”的木棍。
很快,“梆梆”两声急促的梆子响——士兵们条件反射般抓起枪,扑向各自的射击位,动作迅速,井然有序。
“梆——”一声悠长的梆子响——士兵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有人解下腰带走向角落,有人摸出干粮默默啃食,有人靠着壕壁闭上眼睛。战壕里的混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被木头疙瘩强行约束出来的秩序和效率。虽然依旧压抑,但至少不再是一锅烂粥。
“日…真他娘的…神了…”老秦靠回自己的位置,摸出半块硬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服气,“这破木头疙瘩…比连长那破哨子…还他娘的提神醒脑…”
二柱也趴在自己的射击位上,偷偷瞄着柱子手里那根木棍,小声嘀咕:“林参谋…你这…是给几百号人…上了根木头嚼子啊…”
我靠在壕壁上,听着那规律的梆子声,看着战壕里终于恢复的秩序,紧绷的心弦终于得到一丝喘息。这原始的“报时器”,成了维系这支疲惫之师最后纪律的救命稻草。
顾清影躺在掩蔽部里,昏睡中紧蹙的眉头似乎也因为外界的秩序而舒展了一些。小王小心地给她喂了点水。
时间在梆子声的指挥下,艰难地流逝。该警戒的警戒,该休整的休整。虽然炮声的震动依旧不时传来,但战壕里不再恐慌混乱。
就在这时——
“林参谋!林参谋!”负责监听鬼子通讯的哨兵,突然连滚带爬地从最深的掩蔽部冲了出来!他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捏着一截短短的铅笔头和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像捏着烧红的炭!
“慌什么!”我心头猛地一沉,厉声喝道。梆子声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紧张地望过来。
那哨兵冲到我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兴奋而劈了叉:“鬼…鬼子…电台…变…变调了!刚…刚截获的…新…新信号!”
他颤抖着,把铅笔头和烟盒纸塞到我手里。
烟盒纸背面,用铅笔极其潦草地画着一串歪歪扭扭的点(·)和划(-)符号。
哨兵指着那串符号,手指都在发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
“是…是SOS!国际求救信号!鬼子工兵…在发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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