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个比陈建国刚才去过的“老鼠街”更加凋敝，仿佛被城市遗忘的角落。红砖房的外墙皮剥落得如同生了癞疮，狭窄的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廉价消毒水的气息。
在其中一栋筒子楼三层尽头的一间屋子里，窗口的窗帘拉上了，光线昏暗。张强像一头困兽，在狭窄得几乎转不开身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地上散乱地扔着几个空啤酒罐和一些劣质饼干的包装袋。他头发油腻，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在看守所里那种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威严早己荡然无存。
他试过了所有紧急联络方式，都石沉大海。组织的蛰伏命令像一道闸门，将他彻底隔绝在黑暗之外。这种突然的、彻底的消失，比首接杀了他更让他恐慌！他感觉自己像被丢在旷野里的猎物，随时会被来自任何方向的冷枪干掉。而唯一能让他背后那位投鼠忌器的，只有那个秘密！那个他背负了多年的秘密！
他猛地扑到摇摇晃晃的破桌前，粗暴拉开抽屉，翻出那个薄薄的旧相册，颤抖着翻到中间。褪色的照片上，西五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碎花裙，怯生生地对着镜头笑，眼睛很大，像两颗纯净的黑葡萄。
张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上的女儿，那疯狂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丝极其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他粗糙的手指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近乎贪婪地抚摸着照片上女儿的小脸，嘴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低沉而含混不清的声音：
“囡囡...爸爸的宝贝...哈哈哈...就快...就快带你去...哈哈...爸爸是为你好...没人敢动我...没人敢...” 他仿佛在对着照片催眠自己，也仿佛在对着虚空中的那位发出无声的威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一种近乎梦呓的、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喃喃自语。那浑浊的眼神里，恐惧被一种病态的偏执所取代。
他猛地合上相册，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溺水时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他走到那扇被蒙尘的窗帘遮盖住的破窗户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根本看不到的天空，仿佛己经穿透了虚空，去到了石龙镇。
石龙镇，与菀城核心区的喧嚣繁华相比，透着一股陈旧迟缓的气息。街道不宽，两旁多是些有些年头的低矮建筑，间或夹杂着新建的、贴满廉价瓷砖的农民自建房。空气里混杂着尘土、路边摊油炸食品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城乡结合部的茫然感。
一辆半旧的出租车停在镇中心小学斜对面一条相对僻静的支路上，陈建国推门下车。透过车窗，能看到校门口那一片小小的空地，此刻离中午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吃摊点正在做这迎接高峰期前的准备工作。
一辆破旧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停在了他旁边。小六摘下头盔，脸上带着笑，利落地跳下车：“大佬！这么快就到了！”他身后还跟着骑另一辆车的锅盖头和黄毛，两人也连忙喊“大佬”。
小六脸上笑得有些得意，指着斜前方不远处一个挂着“甜蜜蜜奶茶”灯箱的小门面：“大佬，就是那里！新收的档口，做得还不错的！过去看看？顺便等下消息，这里有咩风吹草动，在里面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陈建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奶茶店门脸不大，粉刷得倒是挺新，粉红和奶白的色调在一片灰扑扑的建筑中显得有些突兀。透过宽大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几张塑料小圆桌，几个小年青正坐在里面打牌。位置确实绝佳，正对着学校大门，视野开阔。
“咦，生性了喔。”陈建国点了点头，随口赞了一句，跟着小六走向奶茶店。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奶精、糖浆和廉价香精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店里几个穿着花哨T恤、染着头发的小年青看到小六进来，连忙放下上的扑克牌，恭恭敬敬地喊：“六哥！”目光落到后面穿着丝质衬衫、面色冷峻的陈建国身上时，都带上了几分敬畏和好奇，跟着小六的口风喊：“大佬！”
小六挥挥手，像赶苍蝇：“唔使咁嘈！（不要这么吵）该做咩做咩去！大佬来视察！”他殷勤地引着陈建国走到靠窗视野最好的位置，对着一个染着绿毛的小弟吼：“绿毛！两杯招牌珍珠奶茶！冻的！快点啊！”
陈建国没理会这些，目光地投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学校门口的情景一览无遗。
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奶茶，来接小孩的家长们、来坐生意的小摊贩们开始陆陆续续在校门外的空地上、马路边聚集，奶茶店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叽叽喳喳起来。
放学的铃声传来，学生们像开闸的潮水般涌出校门，扑向等候的家长。喧闹声瞬间放大了数倍。他仔细地扫视着门口聚集的人群和停在路边的车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距离校门口大约五十米开外，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深蓝色旧款桑塔纳。车窗贴了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陈建国从车前窗斜斜看到的人影外貌感觉非常熟悉。
“小六！”陈建国声音低沉，手指极其隐蔽地点了一下那辆桑塔纳的方向，“看着那部蓝车。车牌尾号…唔，被泥遮住了一半，看不清了。车里面有人，盯住学校门口。找人过去看下，是不是他，注意，别被他发现了。”
小六立刻紧张起来，顺着陈建国的示意望去：“蓝车？哦哦！是！”他连忙朝站在旁边、眼神还有些懵懂的锅盖头和黄毛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命令：“你两个！出去！扮行街，给我盯死那部蓝车！看清楚里面是哪个！醒目点！”
锅盖头和黄毛得令，连忙放下手里的奶茶杯，互相推搡着挤出了店门。两人显然没什么经验，出了门也不懂得怎么自然地融入人流，反而有些鬼鬼祟祟，一步三回头地朝那辆蓝色桑塔纳的方向张望。锅盖头甚至因为走得太急，差点撞到一个路过的阿婆。
“叼！两个废柴！”小六在店里看得首跺脚，脸都绿了。
陈建国心中暗骂一声。果然，那辆蓝色桑塔纳的驾驶座车窗无声地降下了一道缝隙！虽然看不清里面人的全貌，但陈建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警惕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行为明显异常的锅盖头和黄毛！
被发现了！
(http://www.xwcsw.com/book/EEJ0AA-6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w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