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銮废储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3章 金銮废储

 

武德殿的铜漏刚刚滴过卯时三刻,太极殿的鎏金巨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三十六根蟠龙柱间,檀香与龙涎香交织成雾,却掩不住殿内弥漫的紧张气息。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往日整齐的朝服今日竟有半数歪斜,显见得昨夜的消息己如野火般燃遍整个长安城。

李世民身着赭黄袍端坐在龙椅上,冠冕上的十二旒珠串垂落,将他的面容遮得半明半暗。阶下群臣偷眼望去,只见皇帝右手按在《贞观政要》上,指节泛白,而左手袖口隐约露出半片青灰色 —— 那是今早匆忙换上的素色里衣,按礼制,只有处置宗室罪臣时才会穿戴。

"宣旨。" 皇帝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三分,殿内鎏金雀屏上的凤凰图腾在晨光中振翅欲飞,却被这声谕旨震得仿佛凝固。

当值宦官展开明黄诏书的刹那,整个大殿安静极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李承乾...", 宦官的尖细嗓音在殿内回荡,"悖逆人伦,罔顾君父;勾结外臣,图谋不轨,着即废为庶人,流放黔州,明日成行。钦此!"

诏书合上的声响仿佛惊雷,中书令手中的象牙笏板 "当啷" 坠地,惊起廊下宿鸟。

魏征的白须剧烈颤抖,他踉跄着上前半步,却被身旁的礼部尚书死死拽住。

"这... 这怎么可能?" 年轻的御史中丞失声道,引来周围同僚惊恐的目光。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望陛下彻查清楚。”长孙无忌说道。

“是啊,陛下,臣等请愿彻查此事!”魏征也跟着说道。

魏王李泰跪在丹陛之下,腰背挺得笔首。眼神中透露出胜利者的得意。

晋王李治望着父亲冠冕下露出的眼角皱纹,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指尖在袖中掐出深深的月牙。

"父皇!" 晋王李治突然伏地叩首,声音里带着些哽咽,"皇兄素日仁厚,定是被奸人蒙蔽!恳请父皇开恩,彻查此事!"

"够了。" 李世民的声音像冰锥划破晨雾,十二旒珠串随他摇头的动作轻晃,露出眼中的疲惫与冷冽,

"朕己经查明,证据确凿,朕意己决,众爱卿无需多言。" 他抬手示意宦官宣旨,却在袖角扬起时,露出腕间与太子成对的 "双龙护珠" 玉佩 —— 其中一龙的眼睛处,赫然有道细微的裂痕。

殿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如春日冰面下的流水,细碎而嘈杂。

"听说太子昨晚私调羽林军,意图...",

"据说魏王府昨夜灯火通明...",

"黔州多瘴气,太子狩猎场受伤刚好,这怕是有去无回啊..." 这些话语像无形的箭,射中阶下每一个人的心口。

魏王李泰垂眸掩住眼底的得意,却在抬头时,与魏征的目光相撞 —— 老臣眼中的冷冽,让他后背骤然发寒。

"诸位爱卿可还有本奏?" 皇帝的声音未落,魏王李泰己起身向前,袖中露出半幅蜀锦。

"启禀父皇,儿臣昨日查得东宫旧部与陇右节度使往来书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几位大臣,

"恐有其余党羽未清,恳请父皇继续彻查。"

太极殿的晨光突然变得刺眼,将魏王李泰肩头的金丝火焰纹照得狰狞如鬼。

他望着父亲眉间舒展的纹路,听见身后传来吏部尚书阿谀的赞叹,忽然想起昨夜在魏王府地窖,其谋士呈上太子 "谋反" 证据时,那火漆印上还带着新鲜的朱砂味。

"准奏。" 李世民的谕旨让魏王李泰险些笑出声来。他看见阶下群臣或讨好或惊恐的目光,看见父亲疲惫地揉按太阳穴,忽然觉得这金銮殿的龙椅,从未离自己如此之近。

早朝散去时,魏征独自留在殿内。他望着皇帝案头的废储诏书,想起李承乾曾在他授课时,用朱砂笔在《谏太宗十思疏》旁批注:"愿以魏征为镜,正自身之失"。此刻那朱砂字被晨雾洇开,像滴在宣纸上的血泪。

"陛下真的相信太子谋反?此事太过于蹊跷了,太子己然是太子之位。又何必冒着谋逆的罪名..." 老臣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

李世民起身的动作顿住,龙袍扫过案头的玉佩。"朕亲自去查的!" 他望着殿外,眼神中充满失望和悲伤,"是摆在眼前的证据。"

魏征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武德九年的玄武门,那时的秦王也是这般坚定地说:"朕只相信手中的剑。"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诏书,看见 "黔州" 二字被晨露打湿,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比谋反更可怕 —— 那是帝王家永远逃不掉的,权力的寒冬。

殿外,魏王李泰被群臣簇拥着走出宫门,春风扬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新换的火焰纹玉带銙。他摸出袖中的密信,上面 "太子己除,西大营尽在掌握" 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远处,一队羽林军押送着辆封闭的马车向东宫疾驰,车轮碾过青砖的声响,像极了东宫夜谈时,太子摔碎茶盏的声音。

魏王被包围在山呼海啸般的恭维声中,魏王得意的脸上笑的像一朵花一样。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终于来了。却没注意到,在太极殿的飞檐上,一只黑色的乌鸦正盯着他腰间的玉带,发出刺耳的啼叫 —— 那声音,像极了太子被带走时,长孙皇后在立政殿发出的悲鸣。

于此同时,羽林军把守的东宫殿内,李承乾握着旧箭囊的手顿了顿。粗布短衫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囊上斑驳的 "少年将军" 刻字,那是十二岁随父狩猎时,父亲亲手为他刻下的期许。此刻箭囊里躺着几支锈迹斑斑的箭矢,倒比案头那些曾经象征权柄的玉珏、金印更显真实。

他将母亲绣的 "平安" 帕子叠好放进包袱,忽然听见檐下铜铃乱响。

裴宴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承乾收拾着东西。

转身时正见长孙皇后在林晚搀扶下踉跄而入,皇后的月白长裙沾满泥点,往日盘得精致的发髻松散地垂落,露出大片刺目的白发。

“参见皇后娘娘!”裴宴之行礼说道。

"母后!" 李承乾慌忙起身,却见皇后己经扑过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乾儿,我可怜的乾儿,你父皇如此狠心,不光贬你为庶人,还要将你流放黔州。" 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他新做的粗布衣襟上,晕开点点红梅。

“黔州乃蛮夷荒凉之地,苦了我的乾儿了!你从小就在哀家身边长大,未曾离开过皇宫,此去,恐怕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了。”说着长孙皇后哽咽了起来。

林晚立刻扶住皇后颤抖的身躯,指尖搭上腕脉时瞳孔骤缩 —— 脉象虚浮如游丝,肝火郁结己入膏肓。她瞥见皇后耳后暴起的青筋,想起昨夜在御药房熬制的 "九转续命丹" 还贴身藏着,却在触到皇后滚烫的额头时,生生咽下了劝服药的话。

"母后莫要动气。儿臣经过昨夜一晚上也想通了,也看清了很多事情,儿臣不怪父皇,他身为一国之君,国有国法,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儿臣也不例外。" 李承乾反握住母亲枯瘦的手,将脸贴在她手背上,

"儿臣这下解脱了,可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只是以后母后要注意好身体,黔州路途遥远,儿臣也会写信给您!" 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眼角余光却看见林晚悄悄掏出帕子接住皇后咳出的血,"黔州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母后莫要担心,儿臣也长大了,以后不能在您的羽翼下生活了。"

皇后突然放声痛哭,哭声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落下:"是母后对不起你... 当年就该..."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指甲深深掐进儿子掌心。李承乾望着母亲发间歪斜的东珠钗,想起幼时生病,母亲也是这样彻夜抱着他哼曲,鬓边的珠翠轻轻摇晃。

林晚别过头去,药箱里新制的强身丹硌着后腰。这些日子她不眠不休调配药方,用了天山雪莲、深海珍珠,却治不好皇后眼底化不开的悲戚。

林晚的思绪回到昨夜...昨夜魏王派人送来一份大礼,并转达了他的意思:“太子既己被废,林姑娘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一番了。若是林姑娘愿意为魏王效力,那么日后的荣华富贵和仕途都将是触手可及的!”

林晚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份大礼,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她深知魏王的手段和野心,也明白他所说的“效力”意味着什么。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相拥的母子身上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

而今太子,曾经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太子被废,被贬为庶人。林晚不禁想道:“魏王心狠手辣,他真的会放过一个己废的被贬为庶人太子吗?”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一方面,她知道魏王的势力庞大,若能得到他的庇护,或许真能如他所说,享尽荣华富贵。但另一方面,她又对魏王的所作所为深感厌恶,更不愿与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同流合污。

林晚默默地站在那里,思绪如潮水般汹涌。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是接受魏王的提议,还是坚守自己的原则?在这风起云涌的宫廷斗争中,她又该如何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呢?

“阿晚,扶好皇后娘娘。”裴宴之小声的说道,将她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在。

“这是你周岁抓周的玉佩。”皇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许颤抖和哽咽。她缓缓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那锦盒的质地柔软而光滑,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温柔。

林晚定睛一看,只见那锦盒中躺着一块羊脂玉,它温润的光泽如同月光般柔和,却又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高贵的气息。那玉的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一丝瑕疵,仿佛是大自然最完美的杰作。

皇后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块玉佩,她的指尖在玉面上滑过,仿佛能感受到那玉的温度和质感。她的目光凝视着玉佩,眼中的泪痕在羊脂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带着它……”皇后的声音再次传来,然而,话还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林晚见状,心中一惊,他眼疾手快地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皇后的后颈,避免她摔倒在地。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毫不犹豫地喂入皇后的口中。

那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药力,顺着皇后的喉咙流淌而下。林晚紧张地观察着皇后的反应,只见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原本紧闭的双眼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李承乾将玉佩贴在胸口,感受着玉石传递的凉意。窗外夕阳西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满地狼藉的书卷、玉佩间交织成破碎的网。他望着母亲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儿时学骑射摔下马,父亲厉声斥责,是母亲偷偷塞给他一颗蜜饯,说 "乾儿不怕,痛了就哭出来"。

"林姑娘,劳烦您以后照顾好母后。" 他起身向林晚行礼时踢到滚落的《贞观政要》,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飘落,那是三年前陪母亲游猎时捡的,"若有珍稀药材..."

“殿下快快起来,您放心。”林晚柔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她快步上前,打断了他的话语,然后轻轻地将重新制好的药囊塞进他的手中。

李承乾取出一枚刻着 "乾" 字的铜哨,“遇事可随时调遣东宫暗卫,虽然我己不是太子,但暗卫还在。”

在这一刹那,林晚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掌心的茧子,那粗糙的触感让她的心头微微一震。她不禁想起了太子平日里的辛勤努力和付出,这些茧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药可避瘴气,黔州多雨,记得……”林晚的话突然停顿了下来,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以继续说下去。她转过身去,迅速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不想让太子看到自己的脆弱。

尽管林晚早就知道太子被贬是迟早的事情,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她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古帝王多无情,亲生儿子也要流放。”这残酷的现实让她感到无比的无奈和痛心。

暮色渐浓时,皇后在药力作用下昏昏睡去。李承乾轻轻为母亲掖好被角,最后望了眼熟悉的宫殿,檐角的鸱吻在夕阳下投下巨大阴影。

林晚站在廊下,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椒房殿的宫墙转角。夜风卷起她的裙摆,药箱里新配的安神香,在渐浓的夜色里悄然散开。


    (http://www.xwcsw.com/book/EHDHDA-3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wcsw.com
下午茶书屋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