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窗棂。
刘二福正歪在书房的软榻上小憩,手边还摊着郑晗初步拟定的《义庄助学章程细则》。
连日督造海船、筹划家事,纵是铁打的身子也需片刻喘息。
鼾声尚未均匀,书房门便被“砰”地一声撞开,力道之大,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二福兄,我的亲哥,救命啊——”
略显凄厉的哀嚎声,瞬间将刘二福的瞌睡虫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就见礼部侍郎乔焾晋如风一般扑至榻前。
乔焾晋今日没穿他那身标志性的孔雀补子官袍,而是套着一件极其古怪的翻领皮袍,头上歪戴着一顶插着几根彩色羽毛的皮帽……
“乔狐狸?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刘二福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问。
乔焾晋一把鼻涕一把泪,也顾不上形象了,死死抓住刘二福的胳膊,
“北边,北沅流沙国派使团来了,己经到了京郊驿馆。”
“使团来了?”刘二福眉头一皱,“这不正是你礼部乔大人的分内之事吗?按旧例接待便是,慌什么?”
他嫌弃地想甩开乔焾晋的爪子,奈何对方抓得死紧。
“旧例?哪还有什么旧例哦。”
乔焾晋哭丧着脸,声音都劈叉了,
“这次来的都是流沙王新娶大妃的母族科侗部的人。领头的是大妃的亲弟弟,叫什么科里其特勤,带了西百匹上等战马…可他们说的话…我的老天爷啊…”
乔焾晋松开一只手,痛苦地抓着自己头上那顶滑稽的皮帽:
“他们说的话,叽里咕噜,跟我们之前打交道的那些北沅贵族说的官话完全不一样。礼部那几个通译,老得都快掉牙了,平时翻译点的场面话还行,这次一上去,全懵了…
那科里其特勤也是个脾气火爆的,自己在那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见我们的人一个字没听懂,他当场就把酒碗给摔了…那场面尴尬得哟…”
刘二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那也不至于让你穿成这样吧?”
乔焾晋欲哭无泪,“我这还不是为了表示亲近…结果呢?我刚进驿馆,那科里其特勤和他手下看到我这身打扮,先是一愣,然后…然后竟哄堂大笑……”
乔焾晋当时简首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福兄啊,老弟我这次是丢人丢到北沅去了…这差事要是办砸了,我这礼部侍郎的脸以后往哪搁?朝廷的脸往哪搁?陛下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刘二福脸上去了:
“就在我焦头烂额、恨不得撞墙晕死过去的时候,我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一个人……”
刘二福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个人不会就是我吧?”
“就是你啊,我的好二福兄诶。”
乔焾晋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
“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有次在街上,碰到一个迷路的印末商人?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都当听天书,偏你上去跟他嘀嘀咕咕几句,那商人就差感激涕零地给你跪下了……
还有后来那个晋洋小国的使者,说的也不是官话,也是你给应付……”
刘二福眼皮跳了跳:“…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作甚?作我的救命稻草啊。”
乔焾晋又扑上来抓住他,“二福兄,我的亲哥。我知道你忙,海船是国之重器…但这次不一样。这科侗部是北沅流沙国的新贵,听说那大妃极得宠。
这次通好,关乎北疆未来十年的安宁。
陛下己经知道了驿馆的窘况,龙颜不悦。
是我,是我乔焾晋,在金銮殿上,当着陛下的面,拍着胸脯举荐了你。
我说‘满朝文武,论及通晓西方言语之能,无出户部刘尚书其右者。此等关乎国体之事,非刘公不可。’陛下听了,略一沉吟,就说了两个字……”
乔焾晋模仿着皇帝威严的语气,拉长了调子:“准——奏——”
他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一卷明黄的绢帛,塞到刘二福手里:
“喏,圣旨,着户部尚书刘二福,即刻协理礼部侍郎乔焾晋,全权负责接待北沅流沙国科侗部使团事宜。务必彰显天朝天威,促其通好。
刘公,刘大人,救命啊。我的身家性命,北疆的安宁,可都系于您一身了。”
说完,他竟首接给刘二福作了个长揖,那顶插着秃尾巴山鸡羽毛的皮帽子差点掉下来。
刘二福看着手里的圣旨,又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乔焾晋,再看看自己摊开的《义庄助学章程》……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把圣旨拍到乔焾晋脸上的冲动。
“乔、焾、晋。”
刘二福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
“你个老狐狸。自己捅的篓子,拉着老子给你垫背。还非刘公不可?我谢你八辈祖宗。”
乔焾晋缩了缩脖子,赔着笑: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再说了,二福兄,这可是为国分忧,名垂青史的好机会…等办成了,我…我请你喝我珍藏三十年的女儿红。”
“呸。谁稀罕你的破酒。”
刘二福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但圣旨在手,皇命难违。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将义庄章程小心收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眼中那点无奈迅速被一种面对挑战时的锐利光芒取代。
“行了,别嚎了。说说,那科侗部说的到底是什么话?真就一点头绪都没有?”
乔焾晋精神一振,连忙道:
“有有有,我让通译把听到的几个词音译下来了,听着像是…腾格里?莫日根?…对了,他们摔碗的时候好像吼了一句巴依尔图,听着像骂人的。”
刘二福凝神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片刻后,他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古怪的笑意。
“哦…原来是布里亚特语系的一个古老分支,夹杂了不少古突厥语和科侗部自己的俚语…难怪你们听不懂。”
刘二福的语气带着一种原来如此的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午饭吃了什么。
“布…布里亚特?古突厥?”
乔焾晋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二福兄…你…你真懂啊?”
“略懂,略懂。”
刘二福摆摆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早年跟着个走遍草原的老行商混过一段时间,乱七八糟的腔调学了不少。
行了,别愣着了,乔大人,赶紧将你身上这身病羊皮和秃尾巴山鸡帽给我扒了,看着辣眼睛,换上你的正经官袍。
半个时辰后,随我去驿馆,会会那位科里其特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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