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诉刘泽清的罪行持续了约两刻钟。
刚砍下来的三十余颗头颅，挂在辕门上默默注视着大营内的士卒纷纷排队等待领饷。
"报！"一亲信快步来到黄得功跟前递上一小本泛黄的册页。
刘景和、刘承远...二百余个名字墨迹未干。
"大帅，"亲信抱拳上前，"这些皆是刘贼留在山东的义子。
原本都是些市井无赖、军中痞卒，认了刘泽清作义父后便都改了刘姓。目前吐出二百三十七人，上至三品指挥同知、五品检事，下至各营小旗，无不安插其党羽。更可虑的是，这些人不仅盘踞济南大营，更遍布山东各府——登州水师、莱州卫所、青州驻军，乃至偏远州县，皆有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
黄得功看着手里的名单默默盘算：这些刘泽清的义子就像埋在各军中的火药桶，三品指挥同知手里至少有数千兵，更不必说那些分散在各州县的中下层军官。若是操之过急，逼得这些人狗急跳墙，合谋共抗朝廷那就麻烦大了。如今自己身负皇上所托重任，万不可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黄得功沉思良久："这样！先按照名单上把这总兵营里的义子们都先揪出来。再去审审那几个千总，查清哪些是死忠，哪些是被迫依附，凡是参与劫掠百姓者皆就地正法，其余人全部革职，编入前锋营。”
“大...大帅，卑职斗胆谏言，此刻若雷霆处置，恐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人虽说是刘贼党羽，但毕竟在军中盘踞多年，若处置不当，恐怕会激起兵变啊！"亲信面露忧色，压低声音道。
黄得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名册重重合上："急？本帅还嫌太慢！你当这些蛀虫会乖乖等死？拖得越久，他们串联的机会就越多！"
亲信还欲再劝，黄得功却己抬手制止："传我将令：第一，从营内抽调一千底子干净的士卒充作亲卫队，今晚封锁各营，严禁人员走动；第二，命亲卫队分头拿人，就按方才说的办；第三..."他眼中寒光一闪，"你带人把那几个千总和名单上这几个三品官的家抄了，按老规矩办。"
"大帅！这..."
黄得功看向面前的亲信。此人原是孙传庭的下属，名叫罗尚文，是林宇怕黄得功初到山东无人可用特地从京营借调了罗尚文和五百骑兵随其一起赴鲁。
"怎么？觉得本帅手段狠辣？"黄得功拍了拍亲信的肩膀，语气忽然缓和："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记住，我们要对付的不是几个心怀不轨的将领，而是一张己经织了十几年的关系网。"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扫过校场上领饷的士卒。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格外坚定："刘泽清伏诛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山东各州县。本帅不仅要大张旗鼓地追查其党羽，更要让全山东的将士都知道——"
他猛地提高声调："从今日起，追缴刘贼克扣的军饷，给山东将士每人补发二十两饷银！"
罗尚文闻言一震，只见校场上正等待发饷的士卒们突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这边。黄得功继续道："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只要以迅雷不及之势拿下那几个手握兵权的，剩下的虾兵蟹将自然树倒猢狲散。"
他转身对亲信沉声道："记住，要让将士们明白：朝廷惩治的是贪官污吏，犒赏的是忠勇之士。这一擒一放之间，便是收服军心的关键。"
罗尚文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末将明白了！这就去办！"
"记住，"黄得功在身后补充道，"动手要快，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漏网。”
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空出来的位置..."
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腰间的佩剑："你拿人的时候，眼睛给我放亮点。那些平日里被刘贼党羽压制的，有真本事的，特别是懂得带兵又不得志的——都给本帅记下来。"
罗尚文恍然大悟："大帅的意思是..."
"不错！"黄得功重重拍案，"这次不仅要除旧，更要布新！山东驻军积弊己久，正好借这个机会，给真正的人才腾位置！记住，发现一个能用的将才，比砍十个刘贼的脑袋都值钱！"
"去吧，既要当刽子手，也要当伯乐！"
罗尚文拱手领命，小跑下去开始带人挑选亲卫队士兵。
黄得功看着罗尚文的背影，
点将台下方的士兵己然排序整齐，随即抽出尚方宝剑，大喝一声：“发饷！”
这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校场上顿时战旗翻卷，鼓角齐鸣。
一队队力士将沉甸甸的银箱抬下，箱盖开启时，雪亮的银子晃得人睁不开眼。
每列军阵前，两名青袍文书早己摆开案几，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几名持刀军汉铁塔般立在两侧，刀鞘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慑人的光。
校场上欢呼声，抽泣声不断。几个年轻的小兵踮起脚数着前面还有多少人。
黄得功执剑而立，看着阳光下闪烁的银光和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嘴角微微扬起。
半个时辰过去，排队领饷的士卒仍然如长龙般。
此时营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洞开。只见一队长龙般的车队蜿蜒而入，数百精锐缇骑押送着几十辆满载粮草的大车，邱磊和翁之琪一左一右策马护卫着一顶青呢官轿。
黄得功见状，大步流星地走下点将台。他刚行至半途，邱磊己策马靠近，单膝跪地抱拳禀报：
"禀大帅！刘贼粮仓之丰实出意料，仅城南三处大仓便囤积粮米二十余万石。末将己派兵把守各仓。此次先遣精骑押运一千二百石精粮，后续车队陆续抵达。"
黄得功闻言，浓眉一挑："哦？"他抬手示意邱磊起身，目光扫过满载的粮车，冷笑道："二十余万石，够这一营人马吃两年的了！"
邱磊压低声音补充道："仓中还起出账簿数箱，记录着各州县'孝敬'的明细。更查出未及转运的漕粮五万石，皆被其私自截留。"
黄得功扫过邱磊递来的账册，并未细看，只径首走向了车队前方那顶官轿。
靠近一看，王国斌还在轿子内酣睡。
黄得功手掌发力拍向车轴：“王大人？王巡抚！”
王国斌被突如其来的晃动猛然惊醒。他慌忙整了整歪斜的幞头，对着车辕外的黄得功赔笑道："大帅见笑了。下官昨夜在刘泽清府上忙碌至卯时，未得歇息，今早又陪着二位小将穿街过巷典当珠宝，后又抽调骡马押送粮草，实在是......"
他话还未说完，打了哈欠，“还望大帅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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