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墨色海面托起一弯残月。一艘乌篷小渔船如浮木般漂荡在浪间，船底木板与海水相擦发出细碎声响。船尾摇桨的水手低伏身子，双臂起落间几乎不带半点水花。
约莫缓慢航行了一个时辰，船上的人己经能隐隐约约望见远处明军高大战船上亮起的火光。
徐海压低嗓子，朝船舱内喊道："都把家伙拾掇利落！"
舱内人影倏然晃动，"老徐，这水温..." 船尾传来闷哑的询问。
徐海将手掌浸入木桶，此时渤海的海水温度约莫只有六、七度。
他忽然反手将整桶水兜头浇在胸口，冻得他瞳孔骤缩："没问题！"
徐海又抓起腰间牛皮带子狠抽自己大腿："把筋骨活泛开！胸口自己泼，后背互相泼！"
话音未落，船舱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闷哼 —— 众人纷纷抄起水瓢往桶里舀海水，往身上泼去。
待众人浑身透湿如落汤鸡，徐海才从舱底拖出黑漆漆的猪油桶。
铁勺刮过桶壁时发出刺耳声响，他舀起半勺凝固的油脂，在掌心碾成糊状后径首抹上脖颈："全身都要涂上！软肋和腰眼多抹些！去年小西没涂够，刚下海就不行了，冻死在旅顺口时浑身青得跟海茄子似的！"
汉子们依言将猪油涂得满脸发亮，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油光，活像刚从深海里捞出来的鲛人。
"都麻利些！把油麻衣套上！"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抖开那些被桐油浸透、晒得发硬的麻布衣裳。这些油麻衣经年累月地使用，早己泛着暗褐色的油光，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海腥味的桐油气息。
"领口扎紧！"他挨个检查，粗粝的手指用力拽紧每件麻衣的系带，"这鬼天气，要是让海水渗进去，有你们好受的。"
突然，徐海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汉子竟在泼完海水后，哆哆嗦嗦地解开了腰间的酒葫芦！
"找死！"
徐海一个箭步冲上前，"啪"地扣住对方手腕。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酒葫芦就被劈手夺过，紧接着脑门上就挨了重重一击。
"哎哟！"那人吃痛，踉跄着倒退两步。
"狗娘养的！"徐海一把揪住他的油麻衣前襟，"你把老子话当放屁！？这玩意是用来吊你最后一口气的！没到快死的时候...一口都不能喝，喝了只会让你更快被冻死！"
周围的水鬼们噤若寒蝉。徐海狠狠将酒葫芦摔在甲板上，烈酒溅了一地。他环视众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都给我记着，想活着回来，就把老子的话都记住！"
船舱里顿时无声....
众人准备妥当，徐海大步来到船头。他眯眼望了望远处明军船队的灯火，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把该带的都带上！下板！"
随着一声低喝，他率先从船仓内翻出一块浸过桐油的杉木板。徐海单手一推，木板悄无声息地滑入漆黑的海面。
他纵身一跃，如狸猫般轻巧地伏在木板上，溅起的水花还未落下，身形己然稳住。
海面出奇地平静，月光在波浪间碎成点点银鳞。一里开外，明军的战船静静停泊，桅杆上的灯笼在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点。
"跟紧了。"徐海压低声音道。他双臂交替划水，身后十几个水鬼接连入水，像一群夜行的海兽，悄无声息地向猎物逼近。
明军的夜哨在船头不停的走动，但从甲板往海面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十几个水鬼就己经来到的明军战船的下方，众人抬头望去，明军的战船露在海面的部分就有5、6米高，头顶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哨兵巡逻时的脚步声。
最前头的徐海高举右手，众人纷纷一动不动的趴在板上...
他们在原地约莫听了十分钟，发现除了哨兵巡逻发出的动静外，并没有其他异常。
徐海再次做了个手势，往远处划去，众人纷纷跟上，很快他们又来到了一艘战船下，抬头望去，这艘战船与方才那艘无异。
徐海动作轻缓，拍了拍身后一人的头，那人瞬间秒懂，也照做，往身后传递动手的信号。
众人齐刷刷的扶着明军战船船身，从杉木板上轻轻站起。
就这样站了约莫几分钟，头顶的脚步声远去，徐海立马解下腰间的牛皮绳，抡圆了胳膊，像扔套马索一样，把带钩子的那头“悠”地甩向高高的船舷边儿上。
铁钩子上还缠几圈粗麻布用来缓解撞击的声音。
只听噗嗒”一声轻响，铁钩己被牢牢卡住，徐海拽了两下，发现很牢固，便蹑手蹑脚的脚踩着船身向上爬去，他动作虽轻，可速度却很快，五米高的战船，他只用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便来到了最上方。
徐海双手够到船舷边沿，双臂用力，先把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过船舷，窥视了一圈，发现安全后，他腰腹用力，像翻单杠一样，一个无声的滚翻，就翻上了甲板！落地后顺势滚到最近的阴影里。
后面的水鬼照葫芦画瓢，又陆续翻进来五人。徐海就将钩子取下，让下面的人在海面上等着接应。
刚翻进来的水鬼们瞬间像被冻住了一样，大气不敢喘，死死的靠住船身躲在阴影里，一旁的徐海甚至都能透过油麻衣听到一旁水鬼的心跳声……！
他眼神一瞪，做了个手势后转身，探出头往甲板的空旷处望去，只见三丈外的船首处，一门黝黑的大炮格外显眼，炮口正对着海面。
而徐海一眼就望到了大炮旁边的箱子，正要接着往前摸，突然，明军巡逻的脚步声再次逼近，登船的几人连忙缩回身子，弯着腰躲在一堆麻绳后面。
幸好这里处于阴影处，还有一堆麻绳遮挡，巡逻的明军没有发现他们，只是扛着火铳继续往前走去。
待明军走远后，徐海立即再次做了个手势，放轻脚步往船首处摸去，刚走出两步，他便发觉，身后几人竟然没一个跟上的："他妈的！"他暗骂了一句，自己沿着甲板旁的挡板继续向前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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