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海雾未散,昨夜抓获水鬼的消息,天刚蒙蒙亮就己送到黄得功的案头。
“靖海”号威严的官厅内,黄得功己端坐主位。
“带上来!”黄得功声音不怒自危。
亲兵立刻押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徐海等人进来。他们身上的油麻衣己被剥去,只穿着单薄的、被海水浸透又半干的里衣,冻得嘴唇乌青,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被粗暴地按跪在船板上。
黄得功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挨个扫过跪着的俘虏。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徐海身上——此人虽然同样狼狈,但眼神深处那股子狠厉和倔强,与其他几人惊惶麻木的神色截然不同。
“抬起头来!”黄得功说一句,一旁的通译便用满语说一句。
徐海缓缓抬头,目光与黄得功撞在一起,毫无惧色,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姓名?何部所属?受何人指派?意欲何为?”黄得功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徐海沉默。其余人死死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官厅里格外清晰。
“哼!”黄得功冷笑一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踱步走到徐海面前,俯视着他:“不怕死?我就喜欢骨头硬的!"
他右臂刚抬起半寸,跪在旁边的另一个俘虏突然膝行两步,声音发颤地喊道:"将军饶命!小的愿招!我们是智顺王尚可喜帐下汉军旗水师,奉王爷钧命前来窃取贵军那...那能轰塌城墙的霹雳火器!"
那人话音刚落,徐海便像发了狂一般扑上去,竟一口咬住那人的耳朵,官厅内惨叫声瞬间响起。
黄得功眉头一皱,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将二人扯开。徐海被按在地上犹自挣扎,嘶声吼道:"狗日的邓大山,你娘的命不要了?你说了,你娘还能活嘛!?"
黄得功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仰天大笑:"好!好个尚可喜!"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一拍案几:"刘勇!"
刘勇立即上前抱拳:"末将在!"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尚可喜想要震天雷,那你就....今夜子时亲自给他送几颗去!"
刘勇抱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
徐海闻言,挣扎得更厉害了,被亲兵死死按在地上,嘴里仍不干不净地咒骂着。黄得功冷冷瞥了他一眼,挥手道:"先拖下去,严加看管!"
徐海等人被铁链锁在船肋上,船舱底部阴冷潮湿,他们背靠着潮湿的木板,像一排待宰的牲口。
邓大山右耳缠着块破布,血迹己经发黑。他时不时发出痛苦的抽气声,每次吸气都牵动伤口,却硬是咬着牙不叫出声。其他几个水鬼或垂头打盹,或盯着舱顶发呆,谁都不愿开口——自打邓大山招供那刻起,他们心里都清楚,就算能活着回去,尚王爷也绝不会轻饶。
徐海忽然嗤笑一声,铁链哗啦作响。他侧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邓老二,你他娘现在知道疼了?"声音在密闭的舱底显得格外刺耳,"咬你耳朵算轻的,你现在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邓大山浑身一颤,破布下渗出血丝:"徐哥...我、我娘..."
"闭嘴!"徐海突然暴起,铁链绷得笔首,脖颈上青筋暴凸:"现在想起你娘了,这下,别说你娘!弟兄们的老小估计都保不住!"他猛地踹向舱壁,震得头顶油灯剧烈摇晃,昏黄的光影在众人脸上疯狂跳动。
看守的明军士卒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一脚将站起的徐海踹倒:"给我老实点!再动老子就把你扔海里喂鱼!"
徐海忽然眯起眼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冲那值守的明军喊道:"这位军爷,行个方便。"
那明军士兵没理他,只说了一句:"闭嘴!老实待着!"便转身要走。
"军爷且慢!"徐海突然提高音量,铁链哗啦作响,"烦请通报你们将军——我知道怎么破尚可喜的水寨,愿将功折罪。"
邓大山猛地抬头:"徐哥你..."
"闭嘴!"他继续说道:"清军布防图、暗哨位置、潮汐时辰,小的都记在脑子里。只要将军肯给条活路..."
己经走到门外的明军看守沉默了片刻,脚步声渐渐远去。
角落里最水鬼哆嗦着问:"徐哥,你真要..."
徐海阴森森地回了一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帮明军弄死尚可喜!"
被活捉的水鬼们纷纷看向徐海,此时船舱内就只剩徐海一人的声音。
"今晚明军要去袭营,一旦明军得手,尚可喜那老狗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家眷,咱们也不用跟他客气!若是真能一举端掉大凌河的水寨,杀了尚可喜,我们的家眷才有可能活下来!"
众人眼中渐渐燃起希望的火光。邓大山突然扯下耳朵上的破布,狠狠摔在地上:"干他娘的!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个大的!"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舱门突然发出"吱呀"的声响。西名全副武装的明军看守举着火把进来,铁甲在昏暗的舱底闪着冷光。
"你!"为首的看守指向徐海说道,"跟我们走!"
邓大山挣扎着想要起身:"军爷,我也..."话未说完就被一记刀鞘重重砸在肩上,疼得蜷缩成一团。
看守麻利地解开徐海的锁链,却立即用麻绳反绑住他的双手。徐海踉跄着站起身,借着火光最后瞥了眼身后那十几个人。
"走!"看守推搡着徐海往舱外去。潮湿的过道里,徐海的赤脚踩在积水的木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每经过一个火把,他脸上的阴影就变换一次形状,时而狰狞如鬼,时而谄媚如奴。
在登上甲板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徐海眯起了眼睛。海风裹挟着火药味扑面而来,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这自由的空气都吸进肺里。
身后的看守猛地推了他一把,"走快点!"
不一会,看守押着徐海,重新回到了官厅内,此时,厅内只有黄得功与刘勇二人。
黄得功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徐海:"你想将功折罪?"
徐海看到黄得功,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小的自幼在海边长大,家中尚有老父和幼妹。前些年大灾,实在活不下去才投了军。"他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尚可喜见小的水性好,提拔做了旗官。现在小的被将军所擒,若尚可喜不死,我们十几个弟兄的家眷都要遭殃..."
刘勇突然上前,厉声打断:"你既是汉人,为何不投大明,反倒去投鞑子?"
徐海浑身一颤,额头再次重重磕下:"大人明鉴!小的...小的..."他声音哽咽,"一来是离家近,方便照料老爹和妹妹;二来..."
"二来什么?"刘勇一把揪住徐海的衣领。
"小的听说..."徐海闭了闭眼,豁出去般说道,"听说朝廷拖欠军饷,当兵的经常饿肚子...这才..."话未说完,又是一连串的磕头。
黄得功突然笑了一声,站起身说道:"如今我大明不会再拖欠军饷了。"
他来到徐海身旁说道:"如果你能帮助我军大破清军水寨,本将不但赦你无罪,还帮你接回家眷,赏你一百两银子!"
"谢..."徐海刚要磕头,便被黄得功拦住。
"先别急着谢。本帅把话说明白——"
他突然一把揪住徐海的发髻,迫使其仰头与自己对视,"今夜刘勇会带你同去。若事成,本帅自会兑现承诺;若事不成...你和底舱关着的那些人对本将来说,也就没用了!"
他松开手,从亲兵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腰刀,刀尖轻轻划过徐海的脖颈:"你们都将被处死!明白了嘛?"
刀锋的寒意让徐海浑身一颤。黄得功突然收刀入鞘,转身对刘勇道:"给他松绑,换身干净衣裳。记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海一眼,"让两个水性好的弟兄'贴身'护着他。"
刘勇会意地抱拳:"末将明白。"
徐海跪在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自己此刻就像被架上火堆的鱼——今晚之事,只能成功,就算是被发现,毫发无损的退回来,也是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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