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跟在小黑和福全后面，回到了西海酒楼。
小黑让老鬼洗把脸，收拾收拾，然后招呼着老鬼：“还愣着干啥啊？走啊，咱们喝酒去啊！”
包间里，桌上还摆着酒菜，之前小黑他们临时出去的时候，桌子也没撤，他又叫福全把菜拿到后厨热了热。
老鬼盯着酒瓶，想起刚才在派出所，小黑那如冰锥般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杨树毛子堵住，发不出声。
“来呀，喝呀！” 小黑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喉结上下滚动。
老鬼颤抖着拿起酒碗，酒液在碗里晃荡，映出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黑哥，” 他声音沙哑，“医药费我慢慢还你，等我发工资你就扣吧……”
小黑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冷意：“呵呵，不用你还，瘸三自己会吐出来，说不定还得倒贴点。”
老鬼一愣，疑惑地抬起头：“这……”
“行了，别问。” 小黑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地上，“你只管喝酒，明天下午三点，去车队库房找我。”
说完，他又给自己倒满酒，不再多言。
福全在一旁打圆场：“老鬼，别想那么多，黑哥心里有数！来，走一个！”
酒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鬼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他满心的疑惑。
他看着小黑，这个男人坐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透。
他想起老白，以前跟着老白时，有什么事都会明明白白说清楚，可小黑…… 却像深不可测的水潭，让人看不清深浅。
但此刻，他心里又涌起一股暖流，毕竟现在的辽县，他在之前的大哥抛弃他之后，是小黑和福全一次次伸手拉他。
瘸三这一夜过得如同煎熬。
躲在家里，听着窗外风吹过杨树的 “沙沙” 声，总觉得是小黑的人来了。
他坐在破旧的木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堆满烟头，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妈的，怎么就惹上这尊煞神！” 他狠狠捶了下桌子，想起小黑在派出所那一眼，后背又渗出冷汗。
第二天上午，敲门声骤然响起。
瘸三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把门打开，看到福全双手抱胸站在门口，腰间别着的军匕寒光一闪。
“瘸三，黑哥找你过去唠会嗑。”
福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带着你那几个兄弟，去车队库房，黑哥要赔你们医药费。”
瘸三心里 “咯噔” 一下，这摆明了是鸿门宴啊，这一去，肯定有去无回。
他强装镇定：“全哥，我这几个兄弟伤还没好……”
“是吗？” 福全掏出军匕，抵在瘸三脖子上，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地雷跟良子现在可在你家胡同口蹲着呢，手里还拎着两桶汽油，不知道要干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啊，我走了。”
瘸三瞬间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他知道，在辽县，小黑说得出就做得到。他咬咬牙。
“全哥，全哥，我一会就带他们几个过去，全哥，你让黑哥等我一会儿啊！”
等福全离开后，他疯了似的往家跑，心里抱着一丝侥幸：也许福全是在吓唬他，地雷和良子根本不在。
转过胡同口，没看到那两个凶神恶煞的身影，瘸三刚松了口气，却看到自家大黄被麻绳勒着脖子，吊在门框上，舌头耷拉在外面，眼睛瞪得老大，早没了气息。
“我擦！” 瘸三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门槛上。
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小黑的警告 —— 连他的狗都能无声无息地解决，那他的爹妈呢？
瘸三跌跌撞撞冲进屋里，看到老爹在灶台前烧火，老妈坐在炕上缝补衣服，二老还没察觉到外面的变故。
“爸！妈！你们没事吧？” 他声音发颤。
老爹抬头骂道：“大清早嚎什么丧！”
瘸三没敢多说强装镇定：“没啥，就是做了个噩梦。”
等爹妈转过身，瘸三拽着大黄的尸体冲出家门。
一路上，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总觉得小黑的人就在暗处盯着他。
走到垃圾堆旁，他用力把大黄扔了进去，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把恐惧也一并扔掉，可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看着大黄被苍蝇环绕，他蹲在地上大口喘气，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这回算是完了，CTMD，完了……”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额头抵在膝盖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瘸三强忍着恶心，去找他那五个兄弟。
下午三点，毒辣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辽县，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老鬼站在车队库房斑驳的铁门前，手刚触到生锈的门把，掌心就传来一股凉意。
小黑坐在皮沙发上，身旁的茶几堆满烟灰缸，烟头密密麻麻挤在里面，有的还冒着袅袅青烟。
茶几上，还摆着两沓黑黑的大团结，和两摞红彤彤的冥币。
小黑翘着二郎腿，手中香烟明灭，烟雾在头顶缭绕，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在他面前，瘸三带着五个混混齐刷刷跪在水泥地上，“啪啪” 的耳光声、呜咽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
瘸三的头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前，遮住了他半张布满泪痕和鼻涕的脸。
他的嘴唇红肿得外翻，嘴角裂开细小的血口，每扇自己一巴掌，鲜血就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在水泥地面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膝盖早己被粗糙的地面磨得血肉模糊，工装裤膝盖处渗出的血，将裤子牢牢黏在伤口上，每挪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可他不敢停，一边扇耳光，一边含糊不清地哭喊：“我该死！黑哥，是我不该不长眼！求黑哥饶命啊！”
恐惧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想起小黑那些令人胆寒的手段，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五个混混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
那个断了手肘的混混，吊着的胳膊随着身体晃动，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滚落；膝盖碎裂的混混瘫坐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年纪最小的混混，裤子裆部湿漉漉一片，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蜷缩成一团，还在止不住地抽泣。
瘸三瞥见老鬼进来，眼睛瞬间迸发出求生的光芒，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扑过去，膝盖在地面拖出长长的血痕。
他死死抱住老鬼的大腿，指甲几乎掐进老鬼的皮肉里：“鬼哥！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您要是把我弄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他鼻涕眼泪一股脑蹭在老鬼裤腿上，抬起头用满是乞怜的眼神望着老鬼，喉咙里发出带着哭腔的抽噎。
老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身体本能地往后缩，却被瘸三抱得更紧。
他低头看着瘸三狼狈不堪的样子，又抬头看向坐在沙发里的小黑，眼神里满是疑惑，心里不停地琢磨着小黑到底想把这场戏唱到哪一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小黑掐灭烟头，慢条斯理地从身旁拿出六沓冥币，故意将冥币在手中抖开，纸钞发出 “哗啦哗啦” 的声响。
“听说你们医药费不够？我今天给你准备得多、”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瘸三，眼神冰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这玩意儿，到了地下管够。”
说着，随手将一沓冥币甩在瘸三脸上。
冥币拍打在脸上的瞬间，瘸三浑身剧烈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惨白。
他盯着地上散落的冥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的坟墓。
五个混混也吓得瘫坐在地，年纪小的混混首接 “哇” 地一声大哭起来：“黑哥，我不想死啊！我再也不敢了！” 哭声里满是绝望和恐惧。
“黑…… 黑哥，我们真知道错了！”
瘸三拼命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 “咚咚” 的闷响，每磕一下，地面就会出现一小滩血水。
他的额头己经破皮，血肉模糊，可依旧不停地磕着，“求您给条活路！我们愿意给您当牛做马，鞍前马后！”
此刻，他满心懊悔，早知道老鬼背后是小黑，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
小黑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眼神却像两把利刃，首首地刺向六个人。
老鬼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恨瘸三，恨他们仗势欺人，恨瘸三一再找自己麻烦；可此刻，看着他们这般狼狈求饶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忍。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日子，那种恐惧和绝望他感同身受。
他再次看向小黑，眼神里满是征询，不知道是该狠狠惩罚瘸三等人，还是就此放过他们。
小黑站起身，拍了拍老鬼的肩膀：“他们是自己打自己，我可没咋滴他们啊，人交给你，你说了算，对了，还有桌子上的钱，他们几个说是赔给你的医药费，一分没动，都在桌上，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拿走。”
说完，转身走出库房，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渐渐消失。
小黑心里清楚，这是让老鬼立威的机会，也能让老鬼真正融入这个团队，感受到自己在团队中的地位和力量。
老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盯着瘸三，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看你们以后还特么敢不敢得瑟了！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懂不？”
“不敢了！不敢了！” 瘸三连连摆手，眼里满是惊恐，像捣蒜般不停磕头，“鬼哥您就是我亲哥，我要是再敢跟您扯犊子，天打五雷轰！我以后见着您，大老远就绕道走！”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再在辽县惹是生非，只想安安稳稳活下去。
凭他这种小混混，想充大个装犊子，那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啊！
老鬼皱了皱眉，抬脚用力踹开瘸三：“滚犊子吧！别特么再让我看见你们！”
说出这句话时，老鬼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瘸三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拉着几个混混往门口跑。
跑到门口时，瘸三还不忘回头，用惊恐又带着讨好的眼神看了老鬼一眼，这才消失在库房外的阳光里。
库房里，只剩下老鬼一人，他盯着桌子上的大团结，思绪万千。
他想起自己曾经跟着老白混的日子，为了帮老白打仗，自己把自己个折了进去，改造了好几年。出来后又继续跟着老白混。
那时候，表面上跟着老白风光无限，走在街上人人都喊一声 “鬼哥”，对家庭，他是愧疚的。
他家里条件没有因为他跟老白而改善，没有因为他帮着老白进了监狱后得到补偿，反而是年迈的爹妈整天跟着他提心吊胆，操碎了心。
并且自己老大不小了，还是一个人，因为他的条件，谁家的姑娘会跟他呀！ 但是现在，跟着小黑才没几天，先是被欺负了小黑毫不犹豫地给他出头，让那些敢动他的人付出代价。
此刻，小黑还从瘸三那里要来将近一千块钱的医药费，那厚厚的一沓钞票，老鬼长这么大还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手指触碰到钞票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是小黑对他的重视。
老鬼站在库房里，看着瘸三等人连滚带爬地逃走，空气中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尿骚味、刺鼻的血腥味和浓重的烟味，可他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敞亮。
他抬头看向小黑离去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这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就死心塌地跟着小黑了。
在这弱肉强食的辽县，只有跟着像小黑这样有魄力、重情义的人，自己和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才能不再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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