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着风，重重落到城墙上，无形之间打造出一堵厚厚的墙。
城内欢天喜地，灯火通明。
城外寂寂无声，寒风阵阵。
“噗通”一声，封细细裹着薄衣落入雪堆里。
像是裹糖霜粿子似的，碰了一脸绵软的雪。
手臂上的衣袖被烧了半截，血液画的咒被烧得漆黑，但好歹是没将人烧伤。
一路上符咒加徒步，总算是来到了城外。
此时正值夜深兴浓，城内那番热闹的盛况在这就能听的一清二楚。
封拂他们……想必已经吃上年夜饭了吧？
小姑娘沿着墙根爬起来，单薄的衣衫上盖着厚厚的雪，这是只属于她的冬衣。
指尖上的血尚未干涸，扶过的墙上留下一道道血印。
一个黑色的雾状暗物质飞快掠过，贪婪地带走那丝甜腥味。
随后它流连在小姑娘指尖，打着转，一副想吸血又不敢吸的样子。
封细细抬手，它立马乖顺地窝在她手心，浓浓的黑雾中隐隐泛着红光。
温暖的触感从手心直达五脏六腑，冻僵的脑袋终于活络了一些。
她提起一些灵气为刃，将指头上的伤口割大了许多。
热滚滚的鲜血涌出，小姑娘撇了撇苍白的唇，说：“喝吧，谢礼。”
黑雾迟疑了片刻，但香甜的味道实在难以拒绝。
在鲜血落入雪地的前一秒，它飞快追上并将其吞噬，随后返回，裹着小姑娘的手指，贪婪地吮吸起来。
但很快它停下了动作，乖巧地回到封细细手心。
示意：谢谢款待。
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但不多。
封细细捏了捏那团黑雾，除了微微的暖意之外并无其他感觉，它没有实体。
指尖上的血渍碰到黑雾后就瞬间消失，看样子是被吸收进去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仅神出鬼没，还有着从宋鹤卿眼皮子底下逃走的能力。
莫非是什么史前大能？
然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说不了话，就趴在她手中一动不动。
即便它如此乖巧，封细细却还是能感觉到那直勾勾的“眼神”。
好像很馋很饿，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很危险。
直觉告诉她。
她将对方放到雪地上，“方才多谢，再会。”
随即直起腰，凭借着记忆，在漆黑的夜里寻找坟场。
没钱没势的人家大多会把亲人的尸骨葬在城外的树林里，一是每年祭奠时节省路费，二十城外的坟场埋一人官府只收一吊钱。
而那些依山傍水好风景的地方，都是卖给达官显贵，最高的墓地价格要千万两银子。
现在真是连死都是有价格的。
而当时的封细细连一吊钱都凑不出来。
她偷偷把老符修埋在了坟场边边，堆了个不太高的土堆，用枯草盖住了新翻的泥土，不太扎眼。
经过好几个寒冬怒雪的洗礼，新坟与周遭一片坟堆并无差别，好歹是没被官服的人发现。
去年她买来酒肉祭奠，顺道把坟头占地的钱交了上去，如今才算是安稳。
封细细往前走一步，那黑雾就亦步亦趋地跟一步。
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和当初那只灰狼一样，小心翼翼，探头探脑。
封细细只当作是没看见，托着被雪浸湿的单衣慢慢往前走，一脚深一脚浅，看起来格外费力。
来到坟场，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略微平整一些的土堆。
雪压梅枝，红梅低垂。
那是她私心作祟种的一小株朱梅花，好让老人家安心画符。
她跪在坟前，默默无声。
身后跟随的动静也窸窸窣窣消失，空留她一人与这寒梅。
“咚——咚——咚——”
三声浑厚的钟响，漫天璀璨的烟花炸开。
金光闪闪，富贵堂堂。
封拂挤在封家夫妇中间，仰望着天空。
随着一丛丛烟火炸开，火药的气味弥漫，她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哎呀，爹、娘，咱们快回屋里吧，好重的味道！”
封奉青被烟花照得满面红光，捏着她的脸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不懂，这烟花好！好啊！”
封母揽住她的肩膀往屋里带，笑着道：“别听你爹耍酒疯，他这是想着明年的好事呢！”
“明年的好事？有什么好事？”封拂疑惑，任由封母把她的手揣进袖子里。
人笑呵呵的，摸了一把她白腻的脸颊，“当然是我们阿福和咱们封府的好事啊！”
一个是婚事，一个是成功提名在四大家族中。
这年一过，封拂也就16了，须得先定个好人家。
而宋、薛、闻、罗四大家族中，罗家早已败落多年，不中用了。
他们封家蒸蒸日上，早可取而代之，不过顾忌着情分，缓了许久。
封拂俏脸带粉，更添了几分明媚的颜色，姑娘家的羞涩与年华都被这张粉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气稳重又不失温柔小意，让人看着忍不住的心生怜爱。
封母眼睛都笑眯了，忍不住在女儿的发鬓上摸了又摸，那上面是她专门找人打的一支凤衔东珠。
无论是工匠还是材料，都是当今皇后娘娘才可享受得了的极品。
配她女儿再好不过！
“到时呀，那闻家小子和薛家小子任你选，再不济还有当今太子兜着底呢，阿福宽心。”
不知是听到了谁的名字，封拂脸上又红了一个度，娇嗔着躲进了屋里，抱起暖炉。
情窦初开的女儿家哪听得了这样的话，她左思右想，将话头引开，“那、那细细她呢？是要许给什么样的人家……”
“她？”
封母还未开口，封奉青就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让仆人掸着身上的雪，一边端起热酒，冷哼一声。
他施舍似的开口，“那就许给罗家的哪个小辈吧，既不毁坏两家和气，也算是给她一个好归宿。”
封拂蓦地白了脸。
“爹，这……”
罗家早已败落多日，平日也并无往来，并不是什么可以信得过的家族，细细怎么会愿意嫁过去？
“瞧你在孩子面前说的什么话！”封母抱住封拂，低声安抚道：“她如今犯了大错，还在牢中，等出来了我们自由安排。相信娘，娘不会亏待她的，嗯？”
封拂闷闷点头，情绪不佳。
随即手边多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封奉青宠爱地看着她，“爹知道你心善，别多想。两万两的银票换你这小丫头欢喜，够不够？”
沉甸甸的分量不可忽视，封拂一脸惊喜，转头扑进了他怀里。
“谢谢爹！”
门外吆喝——
“小姐！闻公子带着礼物来了！”
——
那团黑雾离开后，封细细很觉到自己要被冻僵。
梅花被压掉了几朵，雪落发出簌簌的声响。
身后由远及近，响起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耳朵被冻得生疼。
小姑娘圆圆的眼睛已经阖上了一半，纤长的睫毛挂着雪片，轻轻地打着颤。
身体稍稍一挪动，就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反应能力比平时弱了许多。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及时制服对方。
“咯吱——”
脚步声来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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