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立刻死——被抛弃在这冰天雪地，或者干脆被眼前这个“共匪”解决掉，然后钥匙落入穷追不舍的特高课手中。
给，则意味着将最后的筹码、军统的绝密、自己的性命，拱手交给敌对的阵营。
落入他们手中，结局未必就比重蹈落入特高课要好多少。
戴老板的手段，他同样心知肚明。
他猛地一咬牙，将手伸到了怀里。
他掏出的，是那把钥匙。
“拿着！快走！”余则成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怆。
魁梧身影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没料到余则成如此干脆。
他没有任何废话，迅速将钥匙塞进自己贴身的口袋，动作快如闪电。
同时，他另一只手猛地发力，将几乎站立不稳的余则成拽了起来！
“走！”
两人不再隐藏身形，魁梧身影半拖半架着余则成，沿着那条被积雪半掩的兽径，踉跄着向坡下冲去！
终于冲下陡坡，眼前豁然开朗，却又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景象——
一条宽阔的冰河横亘眼前！
“冰河！”余则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季节的冰河，表面看似坚固，实则处处陷阱，暗流涌动的地方冰层极薄，一旦踏错，瞬间就会被吞噬！
“跟着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
余则成咬紧牙关，将剧痛抛在脑后，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盯着魁梧身影留下的、在雪面上迅速延伸的脚印，一步一挪地跟了上去。
“砰！砰！”追兵己经冲到了河岸，开始对着冰河上艰难移动的两人射击！
余则成感觉一颗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的寒风让他头皮发麻。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魁梧身影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是将他向前甩了出去！
“快！别停！”
距离对岸还有三分之一！冰面的“嘎吱”声越来越响，脚下的震颤感越来越明显。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令人魂飞魄散的巨响从身后传来！
一个追得太急、没按正确路线走的鬼子，脚下的冰层轰然破裂！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没，只留下一个翻滚着气泡的黑洞和周围迅速扩大的蛛网状裂痕！
这恐怖的景象让岸上的追兵攻势一滞，也给了余则成和魁梧身影最后冲刺的机会！
“跳！”魁梧身影率先冲到对岸坚实的冻土上，猛地转身，对着还在冰河边缘挣扎的余则成伸出了手！
余则成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灼痛的肺部。
魁梧身影迅速起身，警惕地扫视着对岸气急败坏的鬼子，又低头看了看几乎虚脱的余则成，眉头紧锁。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囊，拔掉塞子，一股浓烈的、劣质但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
“喝两口！顶住！”他将皮囊不由分说地塞到余则成嘴边。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线般滚入喉咙，呛得余则成眼泪首流，但也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强行驱散了一些刺骨的寒意和眩晕感。
魁梧身影收回皮囊，自己灌了一大口，目光投向幽暗的密林深处，吹了一声低沉而奇特的鸟哨。
哨音刚落，前方不远处的几棵巨大的雪松后面，无声无息地闪出三个人影。
“赵队长！”为首那人快步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东北口音。
“怎么样？伤员呢？”他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余则成，眼神里带着审视。
魁梧身影——现在被称为“赵队长”——拉下蒙在脸上的布，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
浓眉如刀，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巴上有着刚硬的胡茬。
他的眼神深邃，此刻却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老冯按三号路线走了，带着重伤员。
我们被‘黑狗咬上了尾巴，折了一匹马，差点交代在冰河上。”
余则成被两个抗联战士架起来，冰冷的枪管和粗粝的手掌触感让他身体本能地僵硬。
“赵队长……”余则成喘息着，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甘的质问，“钥匙……你拿到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关于左蓝……还有那张地图？”
他必须知道，哪怕是在敌人的地盘上。
赵队长转过身，风雪吹动他破旧棉帽下的短发。
他深深看了余则成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对着老周点了点头。
“带走。”赵队长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有什么话，等你的腿和脑子都清醒了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老周和两个战士立刻架着余则成，迅速而沉默地没入幽暗的原始森林。
余则成被半拖半架着前行，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强烈的精神冲击下开始有些模糊。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钥匙……那把冰冷坚硬、带着他体温的钥匙，此刻正躺在那个“赵队长”的口袋里。
他交出去了。为了活命，他亲手交出了最后的筹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才掏钥匙的瞬间，在那生死一线、大脑超速运转的刹那，他做了一件极其冒险、几乎出于本能的事情——
他掏出的，是那把真正的钥匙。
但在将它拍入赵队长手掌的前一瞬，他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动作，在钥匙柄部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
钥匙本身还是那把钥匙，但里面最重要的“灵魂”，己经被他亲手毁掉了。
这等于交出了一个空壳，一个死物。
这是他最后的、绝望的抵抗，也是他给自己留的、渺茫的、可能反败为胜的伏笔——如果他能活下去，如果他能找到机会……
赵队长走在前面，魁梧的背影在密林中沉默如山。他或许拿到了钥匙，但他真的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吗？
风雪在林间呜咽，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
余则成不知道这个“赵队长”要带他去哪里，不知道“冰火”是生是死，更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左蓝的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底。
他被推搡着，踉跄地走向森林深处未知的黑暗。
真正的较量，在交出钥匙的那一刻，才以另一种更加凶险的方式，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唯一的底牌，只剩下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秘密，以及一颗在绝望中依旧不肯熄灭的、属于王牌特工的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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