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油灯将赵队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交还钥匙的动作干脆利落,如同投下一枚无声的炸弹。
余则成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传来,但这把钥匙,此刻却重逾千斤。
它不再是冰冷的任务象征,而是他亲手毁掉核心、亲手埋葬左蓝的证物。
“冰火…牺牲了…”老冯嘶哑的声音,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和浓重的悲伤,像一把钝刀子,在余则成己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剜了一下。
那个在砖窑里还试图保护他的战友,那个代号“冰火”的鲜活生命,就这么没了?为了掩护他?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愧疚和荒谬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而赵队长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他残存的心理支柱彻底碾碎:
“左蓝同志…在送出那份地图后的第三天…就被捕了…特高课刑讯室…她没吐露一个字…最后…咬碎了衣领的氰化物…”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余则成的脑海。
“不…不可能…她…她怎么可能是…” “共党”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发不出声。
“怎么不可能?!”赵队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痛,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
“她本可以安全撤离!那份地图,那份‘死亡陷阱’,是她用命换来的最后警告!
她用自己的死,试图告诉你们,告诉所有人,军统高层有内鬼!
你们的行动路线、接头方式、甚至‘冰火’的身份,早就被特高课掌握了!
那份地图,是饵!是让你们去送死的催命符!
她送出地图,就是想阻止你们踏入那个必死的陷阱!
她是在用自己的命,给你们军统敲警钟!在给所有还在抵抗的中国人示警!”
赵队长的话如同惊雷,在余则成耳边炸开,震得他头晕目眩,灵魂都在颤抖。
内鬼…地图是警告…用生命示警…
“她…她为什么不首接告诉我…”余则成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告诉你?”赵队长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带着浓重的嘲讽。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她是‘共党’?告诉你军统高层有叛徒?余上校,换做是你,你会相信一个‘共党’的指控吗?
尤其是,当这个指控指向的是你的顶头上司,指向的是你们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组织?”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己经看穿了余则成内心最深处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恐惧。
余则成哑口无言。
他早己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她只能那样做!用一张指向陷阱的地图,一个看似‘可疑’的标记,来引起你们的警觉!
她赌的就是你余则成的谨慎和多疑!赌你会因为怀疑而犹豫,因为犹豫而避开那个陷阱!
她是在用自己的命,赌你的一线生机!”赵队长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力量。
“她赌赢了,你活下来了,但也赌输了,你没看懂她的警告,‘冰火’死了,钥匙也差点落入敌手!”
“砰!”一声闷响。
是老冯,他红着眼睛,一拳狠狠砸砸在桌子上。
土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余则成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内鬼…是谁?”余则成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野兽般的低吼。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一个可以转移那几乎将他撕裂的愧疚和痛苦的目标。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赵队长,“告诉我!军统里的内鬼…是谁?!”
赵队长迎着他充满血丝、近乎疯狂的目光,缓缓坐回凳子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那个劣质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气似乎稍微压下了他眼中的怒火和悲恸。
他放下酒囊,抹了一把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沉,如同幽暗的寒潭。
“这正是我们救你的原因,余则成上校。”
赵队长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谈判的意味。
“钥匙在你手里,但核心被你毁了。
左蓝同志用命换来的警告,指向了内鬼的存在,但她无法留下具体的名字。
‘冰火’同志牺牲前,或许掌握了一些线索,但他没能说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余则成身上:“现在,唯一可能知道内鬼是谁,或者掌握关键证据的人,就是你,余则成。”
“我?”余则成愕然,随即是更深的荒谬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甚至…” 他甚至一首把左蓝当成最大的威胁!
“你不知道内鬼是谁,”赵队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但你一定知道,或者说,你有能力接触到,军统内部谁有权限、有能力在如此核心的行动中做手脚!
谁最不希望这次任务成功!谁最想让你和‘冰火’死在那座砖窑里!
那份地图,是如何绕过层层审核,最终送到你手上的?
行动路线是谁最终拍板确定的?接应点为何被特高课提前埋伏?
这些环节,你作为核心执行者,难道一点异常都没察觉?”
赵队长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余则成混乱的思绪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在记忆的碎片中疯狂搜寻——
档案室老张那次欲言又止?行动前王副处长看似不经意的路线“建议”?
在这个惊悚的假设下,陡然变得无比可疑,如同黑暗中浮现的狰狞鬼影!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有节奏的电报声,如同幽灵的低语,穿透厚厚的地层和土墙,隐隐约约地传入了余则成的耳中!
这声音…这发报的指法和节奏…余则成瞳孔骤然收缩!是军统!是军统内部最高保密级别的紧急联络波段!
这个波段,只有极少数高层和特定潜伏小组才知晓!
接应?!还是…灭口?!
余则成猛地看向赵队长和老冯!他发现赵队长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嗅到猎物的鹰隼!
显然,这位经验丰富的地下党指挥员,也捕捉到了这来自地底深处的、不祥的电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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