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赵家那破败的小土屋里，却飘荡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安的丰饶香气。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映得林薇的脸庞红彤彤的。她揭开热气腾腾的木甑盖子，一股浓郁纯粹、属于新米特有的清甜饭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屋内原本的土腥味。晶莹的米粒，在蒸汽中粒粒分明，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哇！白米饭！好香！”柱子和囡囡扒在灶台边，小鼻子使劲吸着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的米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对他们来说，白米饭是只存在于爹娘描述里的、过年才能吃上的奢侈品！
旁边的小锅里，几片切得薄厚均匀、红白相间的腊肉正在热油中滋滋作响，肥肉部分变得透明，卷曲起焦黄的边，瘦肉则透着的酱红色。浓郁的腊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霸道地冲击着人的味蕾。另一口锅里，是清炒的菠菜嫩尖儿——刚从温室里掐下来的，翠绿欲滴，只用一点点猪油和粗盐调味，最大程度保留了那份寒冬里难得的鲜嫩。
梁下挂着的香肠也被取下一小节，切成薄片，蒸得油润透亮，散发着混合了酒香、肉香和香料的独特气息。
小小的破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一大甑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盘油亮焦香的腊肉，一碟清翠欲滴的菠菜，一小碟红润的香肠，还有一小碗林薇特意留出来的、红油汪汪的秘制辣酱。
这顿饭，对赵家来说，堪称一场盛宴！
赵长卿坐在桌边，看着眼前这丰盛的菜肴，再看看妻儿脸上那纯粹的、满足的喜悦，心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他记得上一次吃白米饭，还是原配在世时……那时家里虽也清贫，但原配温婉持家，日子尚算安稳。后来……便是漫长的窘迫和绝望。他从未想过，填房林氏进门后，这个家会以如此迅猛、如此充满烟火气的方式，重新焕发出生机。
“开饭！”林薇一声令下，两个孩子欢呼着拿起筷子。
囡囡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腊肉，吹了吹，小心地放进嘴里，眼睛瞬间幸福地眯了起来：“唔！香！好香！肥肥的，不腻！”她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赞叹。
柱子则更偏爱那腊肠，夹起一片蘸了点辣酱，被辣得嘶哈嘶哈，却吃得停不下来：“好吃！辣！过瘾！” 他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夹了一筷子菠菜拌在米饭里，扒了一大口，白米饭的香甜、菠菜的鲜嫩、混合着猪油的香，让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赵长卿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也夹起一片腊肉。入口是浓郁的咸香，肥肉部分入口即化，瘦肉则带着嚼劲，那股独特的烟熏风味在口中弥漫。他细细品味着，这味道……竟比记忆中任何一次吃过的腊肉都要香醇。他又尝了尝清炒菠菜，那份在冬日里显得如此奢侈的鲜嫩清爽，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家种出来的。最后，他犹豫了一下，用筷子尖沾了一点点辣酱，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依旧是那霸道凶猛的辣意，但这一次，在丰盛的腊味和米饭的衬托下，竟多了一份奇异的和谐与满足感。
他看着林薇，她正忙着给囡囡擦去嘴角的油渍，自己碗里的饭还没顾上吃几口，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明亮而温暖的光彩。赵长卿心头微动，默默地将一片最瘦、最漂亮的腊肉夹到了林薇碗里。
林薇一愣，抬头看他。
赵长卿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夫人……辛苦，多吃些。”
林薇看着碗里那片腊肉，再看看赵长卿微红的耳根，心里那点被“束脩”压榨的怨气莫名地散了大半。她哼了一声，倒也没推辞，夹起腊肉塞进嘴里，含糊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饭菜的香气，温暖得仿佛能驱散整个寒冬的凛冽。连系统都在林薇脑海里放起了欢快的背景音乐。
然而，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第二天下午，林薇正在温室里小心翼翼地给菠菜间苗（长得太密了），院门口就传来了李屠户那洪钟般的大嗓门：
“赵先生！在家不？俺带铁牛来交功课了！顺便……看看这小子学得咋样了！” 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验收”意味。
赵长卿心里咯噔一下！功课？李铁牛那如同鬼画符般的“李鐵牛”三个字，能叫功课吗？他下意识地看向林薇。
林薇从温室探出头，给了赵长卿一个“稳住”的眼神，拍了拍手上的土，迎了出去：“李大哥来了！快屋里坐！铁牛，来，让婶子看看你的‘墨宝’练得咋样了？”
李铁牛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从他爹身后挪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墨迹斑斑的纸，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
李屠户大喇喇地走进堂屋坐下，目光如炬地盯着儿子：“杵着干啥？把你写的字儿，给你先生和秀才娘子看看！别给老子丢人！”
李铁牛苦着脸，慢吞吞地展开那张纸。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第一个字勉强能看出是“木”字头，但下面歪七扭八像蚯蚓爬；第二个字糊成一团墨疙瘩，隐约能辨出个“金”字旁；第三个字……像个顶了个大瘤子的“十”字，完全看不出是“牛”。
“噗——”柱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囡囡歪着头看了半天，奶声奶气地指着第三个字说：“铁牛哥哥，你这个‘牛’字……画得好像俺家以前养的大黄狗呀！”
李铁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李屠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瞪着儿子：“这就是你学了半个月的玩意儿？！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乎？！赵先生！您这……” 他转向赵长卿，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疑。那意思很明显：我猪油都赊给你家了，你就把我儿子教成这样？
赵长卿额头冒汗，正要硬着头皮解释，林薇却抢先一步，笑眯眯地拿起那张“墨宝”，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指着第一个字说：“李大哥，您看！铁牛这‘李’字，虽然写得有点……嗯，别致，但这‘木’字头写得挺周正！说明孩子心里有根，踏实！再看这第二个字……”她指着那团墨疙瘩，“虽然墨多了点，但这‘金’字旁，这一撇一捺，是不是很有力道？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后这个‘牛’……”她顿了顿，看着囡囡笑道，“囡囡说得对，是有点像大黄狗！不过李大哥你想啊，牛最忠心了，狗也最忠心了！铁牛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实诚忠厚的好孩子！这字儿啊，虽然还没写好，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咱们庄稼人的实在劲儿！对不对，铁牛？”
李铁牛被林薇这一通“别致”、“有根”、“力道”、“实诚”、“忠心”的夸奖砸得有点懵，但听到“男子汉”、“好孩子”这些词，黝黑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羞涩的红晕，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李屠户也被林薇这“指鹿为马”……不，“指狗为牛”还说得头头是道的本事给镇住了。他看看儿子似乎真的被夸得有点“精气神”了，再看看那三个实在不堪入目的字，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大半。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秀才娘子……真会说话。不过……这字儿……也确实太丑了点……”
“李大哥别急！”林薇趁热打铁，“写字这事儿啊，急不得！就跟咱种庄稼一样，得慢慢来！铁牛力气大，手稳，只要肯下功夫，迟早能写好！这不，铁牛最近不光认字，还帮我干了不少力气活，翻肥堆、劈柴火，可勤快了！这孩子，懂事着呢！对吧，长卿？”
赵长卿接收到林薇递来的眼色，连忙点头：“是极是极！铁牛……颇为勤勉，尊师重道，假以时日，定有进益！” 他努力把话说得文雅点。
李屠户听着自家儿子被夸“懂事”、“勤快”、“尊师重道”，再看看儿子那副被夸得有点飘、又努力想表现得更好的样子，心里的那点不满彻底烟消云散。他哈哈一笑，拍了拍赵长卿的肩膀（拍得赵秀才一个趔趄）：“行！有赵先生和秀才娘子这句话，俺就放心了！铁牛！以后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认字！听见没？等你会写自己名字了，爹给你买肉吃！”
一场可能爆发的“束脩”风波，就这样被林薇一番巧舌如簧外加“精神鼓励法”给化解了。李铁牛被“男子汉”、“好孩子”的帽子扣得晕晕乎乎，对认字似乎也没那么抗拒了。赵长卿看着自家夫人三言两语就摆平了难缠的李屠户，心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这本事……他读再多圣贤书也学不来！
送走千恩万谢的李屠户父子，林薇刚松了口气，院门外又响起了王婶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秀才娘子！大喜事！大喜事啊！咱的辣酱！开张啦！”
第十西章：第一桶银与春播蓝图 预告：王婶子带回辣酱货款，林薇手握“巨款”心潮澎湃；玉米播种计划正式启动，洼地改良进入倒计时；赵长卿被委以“采购”重任，闹市之中再遇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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