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那声稚嫩的惊呼，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混乱的池塘，瞬间打破了堂屋里尴尬的僵局。
林薇也顾不上看赵长卿收拾烂摊子了，一个箭步冲到院墙边，小心翼翼地掀开温室草棚厚厚的草席门帘一角。一股混合着泥土气息的、微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凑近看去——
在那片深褐色的肥沃土壤上，一点、两点、无数点极其细嫩、却充满了倔强生命力的翠绿嫩芽，如同破土而出的绿色精灵，正颤巍巍地探出头！它们顶开薄薄的覆土，在温室内微弱的光线下，舒展着细小的、鹅黄嫩绿的两片子叶，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真的……真的长出来了！”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狂喜！她成功了！在冰天雪地里，她真的种出了绿油油的菠菜！虽然只是刚冒头的嫩芽，但这抹绿色，在这万物凋零的寒冬，简首就是生命的奇迹！
柱子也挤了过来，看到那星星点点的嫩绿，激动得小脸通红：“娘！好多小芽芽！真好看！”
囡囡更是兴奋地拍着小手：“菜菜醒了！来看囡囡了！娘真厉害！”
赵长卿扶着额头，正头痛地看着坐在地上、脸上墨迹斑斑、手足无措的李铁牛，以及满地狼藉的笔墨纸砚和马扎残骸。听到孩子们的欢呼，他也忍不住好奇地走到温室边，弯下腰，透过门帘缝隙往里看。
当那抹在灰暗冬日里显得如此突兀又生机勃勃的嫩绿映入眼帘时，赵长卿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忘了满屋的狼藉，忘了“杀猪匠”学生的烦恼，只剩下纯粹的震撼。他读过“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读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从未想过，有人能在“北风卷地白草折”的严冬，亲手创造出一片新绿！这颠覆了他对时令、对农事的固有认知。他看着林薇蹲在温室边，像守护珍宝一样看着那些嫩芽，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如同孩子般的喜悦光芒，心头那点因为教学失败带来的郁气，竟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夫人她……似乎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赵先生……俺……俺……” 李铁牛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顶着张大花脸，看着先生和秀才娘子都围着那个奇怪的草棚子看，挠了挠头，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当他看到棚子里那片嫩绿时，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奇：“哎哟！秀才娘子！这大冷天的，您……您咋把草种屋里了？还……还挺嫩乎！”
林薇被这憨话逗得噗嗤一笑，站起身，拍了拍李铁牛壮实的肩膀：“傻小子！这不是草！是菠菜！能吃的菜！等它们再长大点，婶子请你吃凉拌菠菜！”
“能吃？”李铁牛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信，“这草……这菜，真能长成？”
“当然能！”林薇信心满满，“只要伺候得好，过不了个把月，就能掐嫩叶子吃了！”
李铁牛看着林薇笃定的样子，又看看那神奇的绿芽，挠挠头：“那……那秀才娘子，您这本事……能教教俺不？俺爹也想冬天吃点新鲜菜……”
林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教你？行啊！不过嘛……”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瞟向堂屋那一地狼藉，“你得先把刚才弄脏的地方收拾干净，把散架的马扎修好。然后嘛……好好跟你先生认字！你要是能把‘李铁牛’三个字写得像模像样，我就考虑教你种菜！”
李铁牛一听能学种这冬天里的宝贝菜，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觉得认字那么痛苦了：“真的？！那……那俺收拾！俺学！” 说着，也不用人催，立刻手脚麻利地去收拾地上的墨渍和纸屑，又笨手笨脚地去拼凑那散架的小马扎，嘴里还念念有词，“‘李铁牛’……‘李铁牛’……这仨字儿咋写来着……”
赵长卿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再看看林薇脸上那狡黠又得意的笑容，心中又是无奈又是……佩服。夫人这“因材施教”、“恩威并施”的手段，倒真是……简单粗暴又有效！
接下来的日子，赵家小院充满了别样的生机。
温室里的菠菜芽，在林薇精心的照料下（定时通风、用灶膛余温烧热水浇灌），一天一个样，嫩绿的叶片舒展开来，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厚实。那抹鲜亮的绿色，成了这灰白冬日里最动人的风景。不仅柱子和囡囡每天都要跑去看看“菜菜长高没”，连赵长卿也养成了习惯，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掀开草帘看一眼。看着那蓬勃生长的绿意，仿佛连心底的寒气都被驱散了。
李铁牛也成了赵家的常客。虽然写字的进展依旧缓慢得令人发指（“李”字写得像歪脖子树，“铁”字缺胳膊少腿，“牛”字头重脚轻），但那股子为了学种菜而咬牙坚持的劲儿，倒是让赵长卿刮目相看。而且，这壮小子力气大，帮着劈柴、挑水、甚至翻动那堆“金坷垃”肥堆，都是一把好手，倒是给赵家减轻了不少负担。
王婶子送来的辣椒和赊来的猪油，也迅速在林薇的巧手下变成了一罐罐红亮、香气霸道的“秀才娘子”秘制辣酱。王婶子带着这些辣酱跑了几趟镇上她表亲的杂货铺，反馈极好！虽然还没正式开卖，但试吃过的顾客都赞不绝口，纷纷表示只要开卖，一定要买！这让林薇对开春后的资金积累更有信心了。
这天，雪后初晴，难得的暖阳洒在院子里。温室里的菠菜己经长到一掌高，叶片肥厚油绿，可以采摘了！林薇小心翼翼地掐下最鲜嫩的尖儿，装了满满一小竹篮。这可是寒冬里的稀罕物！
“柱子，囡囡！走！跟娘去村长家！”林薇提着这篮珍贵的“冬绿”，意气风发。
“去村长爷爷家干啥？”柱子好奇地问。
“送礼！”林薇神秘一笑，“顺便……谈笔大买卖！”
村长赵德福，是赵长卿出了五服的族叔，在村里颇有威望。他家境相对殷实，青砖瓦房在村里很是显眼。林薇带着两个孩子登门时，村长媳妇正在院子里晾晒干菜。
“哟，秀才娘子？稀客啊！”村长媳妇有些惊讶，看到林薇手里提着的篮子，更是一愣。这大冬天的，能送啥？
“婶子好！”林薇笑着把篮子递过去，“自家种的一点新鲜菜，给叔和婶子尝尝鲜！”
村长媳妇疑惑地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当看到那翠绿欲滴、水灵灵的新鲜菠菜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这菠菜？！哪儿来的？！这大冬天的！”她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引得在屋里烤火的赵德福也走了出来。
赵德福看到那篮菠菜，也是大吃一惊：“秀才娘子，这……这真是你家种的？”
“千真万确！”林薇指了指自家院子的方向，“就在我家东墙根下，搭了个小草棚种出来的！”
“草棚子？冬天种菠菜？”赵德福觉得不可思议，“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薇笑得自信，“叔，您忘了咱家洼地边那几处长势格外好的野荠菜了？用的就是‘金坷垃’肥，再加上点保暖的小窍门，冬天吃口新鲜菜，不难！”
她趁机把“金坷垃”堆肥的好处和温室保暖的原理，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了一遍，听得赵德福和他媳妇连连称奇。
“秀才娘子，你这……这可是神仙手段啊！”赵德福看着那篮绿油油的菠菜，感叹道。
“叔，这可不是神仙手段，是咱庄户人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林薇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不过呢，这法子好是好，就是费点功夫。我寻思着，开春后，咱村要是能一起搞这个‘金坷垃’，一起搭点暖棚，冬天不光能吃上新鲜菜，开春育苗也能比别处早，收成肯定好！您是一村之长，德高望重，这事儿，还得您牵头才成！”
赵德福是明白人，立刻听出了林薇的弦外之音——这技术，她可以分享，但需要他这个村长来组织，也需要他支持。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亮、侃侃而谈的妇人，再想想她这段时间弄出的皂角膏、辣酱，还有这寒冬里的菠菜，心里不由得重新掂量起这个曾经懦弱不起眼的秀才填房。这女人，不简单！
“好！好！”赵德福捋着胡子，爽快地点头，“这事儿我看行！等开春，雪化了，我就召集大伙儿议一议！这‘金坷垃’和暖棚，是利村利民的好事！秀才娘子，你可是给咱村立了大功了！”
林薇心中一喜，知道这事成了大半。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罐，正是自家的辣酱：“叔，婶子，再尝尝这个！自家做的辣酱，下饭拌面都好！等开春，这辣酱的买卖，还得靠村里大伙儿多种点辣椒、多养几头猪才行呢！” 她巧妙地把自己原料的需求也绑在了村子的发展上。
村长和媳妇尝了那辣酱，又是一番惊叹称赞。临走时，村长媳妇硬是塞给林薇一小袋白米，说是回礼。林薇也没客气，笑着收下了。这一趟，不仅送出了人情，为开春的“金坷垃”推广和原料基地建设打下了基础，还意外得了一小袋珍贵的白米，收获满满！
林薇带着两个孩子，拎着白米，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像这雪后初晴的天空一样敞亮。柱子仰着小脸，崇拜地看着娘：“娘，村长爷爷都说你厉害！”
囡囡则舔了舔嘴唇，小声道：“娘……白米……香香……囡囡想吃白米饭……”
林薇揉揉女儿的头，豪气地一挥手：“吃！今晚就吃！用村长爷爷家的白米，配上咱家的腊肉香肠，再炒一盘刚摘的嫩菠菜！让咱家酸秀才也开开荤！”
“哦！有白米饭吃喽！”两个孩子欢呼雀跃。
夕阳的金辉洒在雪地上，映着母子三人归家的身影，也映亮了赵家小院东墙根下，那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着的一片翠绿。那不仅仅是一片菠菜，那是林薇在这个时代，用她的智慧、勤劳和一点点来自异世的“外挂”，亲手点燃的、充满希望的第一簇火苗。
第十三章：腊味飘香与“束脩”风波 预告：白米饭腊肉宴，赵家小院年味浓；李屠户上门“验收”儿子学业，赵长卿巧计化解；王婶子带回辣酱第一笔货款，林薇启动玉米播种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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