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子,在土黄色的旷野上打着旋儿。赵家那破败的小院东侧,一处背风向阳的角落里,却呈现出一派与萧瑟冬日格格不入的忙碌景象。
林薇穿着厚实的旧棉袄,头发用一块蓝布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正指挥着赵长卿和柱子,用几根砍来的、粗细不一的杂木棍,搭建一个倾斜的、类似窝棚的框架。
“左边那根!对!再往高抬一点!”
“柱子!绳子!绳子绑紧点!别散了架!”
“赵长卿!你扶稳了!别晃!跟个豆芽菜似的!”
赵长卿扶着一根比他手腕还粗的木棍,冻得鼻尖通红,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清瘦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他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是砚台,何曾干过这等木工活?笨手笨脚地扶着木棍,还要忍受夫人的“豆芽菜”评价,只觉得颜面尽失。但看着林薇冻得发红却干劲十足的脸,再看看旁边同样冻得小脸发紫却努力帮忙递绳子的柱子和囡囡,他咬了咬牙,将木棍又扶正了几分。
框架搭好,林薇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破旧但还算厚实的草席、破棉被,甚至一些厚厚的枯草,一层层、严严实实地覆盖在框架向阳面和顶部,用绳子捆扎固定。背阴面和地面,则用挖来的土块和石头尽量压实、堆高,用来保温和防风。一个简陋却厚实、倾斜着吸收阳光的“窝棚”雏形,就这样在寒风中立了起来。
“成了!”林薇拍拍手,哈出一口白气,“柱子,把咱家的‘金坷垃’肥土铺进去!铺厚点!囡囡,把种子给娘!”
小囡囡宝贝似的捧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系统奖励的、的深绿色菠菜种子。林薇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均匀地撒在铺好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温润肥土上,再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细土。最后,用葫芦瓢从灶房提来温热的刷锅水(舍不得用清水),细细地浇透。
做完这一切,林薇把草席门帘仔细掩好,只留下一点缝隙透气。她看着这个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无比坚韧的“小窝棚”,心里充满了期待。这是她在这个时代,对抗寒冬、争取希望的第一次尝试!
“娘……菜菜……真的能在里面长出来吗?外面好冷呀……”囡囡扒着门帘缝隙往里看,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担忧。
“能!”林薇斩钉截铁,把女儿冰凉的小手揣进自己怀里捂着,“这里面暖和着呢!就像……就像咱们在屋里烤火一样!种子睡醒了,就会钻出来看咱们囡囡了!”
赵长卿看着那不起眼的小窝棚,再看看林薇笃定的眼神,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经历了“金坷垃”事件后,他选择沉默。只是默默地把冻僵的手凑近灶膛口烤着,心里盘算着晚上要不要把自己那条旧棉被也贡献出来,给这“菜棚子”再加一层保暖?毕竟……夫人好像很看重这个。
温室搭建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第二天下午,赵长卿的“人情债”就找上门了。
李屠户,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浑身带着一股洗不掉的猪油腥气的中年汉子,拎着一条肥厚的猪板油,像座铁塔似的堵在了赵家院门口。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壮实、皮肤黝黑、眼神乱瞟、一脸不情愿的半大小子——正是他儿子李铁牛。
“赵先生!油给您送来了!”李屠户嗓门洪亮,震得屋檐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按说好的!以后铁牛就劳您费心了!这小子皮实,不听话您尽管打!只要不打残喽,随您处置!” 说着,蒲扇般的大手在李铁牛后脑勺上重重一拍,“还不快叫先生!”
李铁牛被拍得一个趔趄,梗着脖子,瓮声瓮气、极其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先生。” 那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瞟向院子里挂着的腊肉香肠,一会儿又瞟向墙角堆着的柴火垛,就是不看赵长卿。
赵长卿看着眼前这对父子,再看看那条还冒着热乎气儿的猪板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努力维持着师长的威严,清了清嗓子:“李……李铁牛同学,请随我进来。” 他特意用了“同学”这个相对文雅的称呼。
林薇在灶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只见赵长卿板着脸,努力挺首他那清瘦的脊背,试图营造出一种“严师”的气场。而李铁牛则像头被赶上架的小牛犊,浑身写满了抗拒,脚步拖沓地跟在后面,壮实的身板几乎把赵长卿衬得更加“弱不禁风”。
简陋的堂屋成了临时课堂。赵长卿端坐在唯一一张像样的椅子上(平时林薇坐的),面前摆着《三字经》。李铁牛则被安排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那马扎在他屁股底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今日,我们先学《三字经》开篇。”赵长卿尽量放缓语气,指着书本,“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李铁牛跟着念,声音含混不清,眼神却飘向了挂在梁上、被风吹得微微晃悠的腊肠,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性相近,习相远……”
“性相近……习相远……” 李铁牛继续念,目光又瞟向了墙角放着的那把劈柴的斧头,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握斧劈砍的动作。
赵长卿眉头微蹙:“李铁牛同学,专注!”
李铁牛猛地回过神,茫然地看着他:“啊?先生您说啥?”
“我说,专注!读书要心无旁骛!”赵长卿加重了语气。
“哦……”李铁牛应了一声,努力把目光集中在书本上,但不到片刻,眼神又开始涣散,身体也开始不安地扭动,小马扎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声。
赵长卿耐着性子,试图讲解字义:“这‘人’字,一撇一捺,如同人站立之形……”
李铁牛盯着那个“人”字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先生,这字儿……像不像俺爹挂猪肉的钩子?”
赵长卿:“……”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方式:“那你可知自己名字怎么写?”
李铁牛摇头。
赵长卿提笔,在纸上工整写下“李鐵牛”三个大字(用了繁体):“这便是你的名字。李,木子李。鐵,乃五金之首,坚硬无比。牛,乃农家之宝,勤恳力大。”
李铁牛看着纸上那三个复杂得如同鬼画符的字,眼都首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先生……这……这也太难写了!比杀猪分肉难多了!要不……您教我写‘猪’字得了?俺以后记账用得上!”
赵长卿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教杀猪匠的儿子写“猪”字记账?!这要是传出去,他这秀才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努力压抑着咆哮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写字,需从基础学起!先写‘人’!一撇!一捺!写!”
李铁牛苦着脸,拿起那支对他来说轻飘飘的毛笔,蘸足了墨,学着赵长卿的样子,屏气凝神,用力往纸上一杵!
“噗嗤!”
一团浓黑的墨团瞬间在纸上炸开!笔尖的毛也炸开了花!
“哎呀!”李铁牛手忙脚乱,想去擦,结果沾了满手墨,又蹭到了脸上,瞬间成了个大花脸!他慌乱中想站起来,结果屁股底下的马扎“咔嚓”一声,散了架!李铁牛“哎呦”一声,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堂屋里顿时鸡飞狗跳!墨汁西溅,纸张乱飞,散架的马扎零件滚得到处都是,李铁牛顶着一张大花脸坐在地上,一脸懵圈。
躲在灶房门后偷看的林薇和两个孩子,死死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憋笑憋得极其辛苦。
赵长卿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再看看坐在地上、无辜又狼狈的李铁牛,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这“人情债”……怕是比想象中还要难还!他无比怀念起私塾里那些虽然调皮但至少对书本有点敬畏之心的蒙童了……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囡囡突然指着院外那个小小的温室草棚,惊喜地叫了起来:“娘!娘!快看!绿芽芽!菜菜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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