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秀才摔了墨砚台

赵长卿夹着几卷发黄的书册，脚步有些虚浮地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青衫下摆沾满了赶路时蹭上的草籽和灰尘。他今日去镇上私塾给几个蒙童授课，走时特意留下了三个窝头——家里仅有的细粮，想着够妻儿对付一天了。

他万万没想到，家里己经彻底换了天。

“夫……夫人？”他一只脚刚跨进低矮的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他那向来低眉顺眼、说话细声细气的填房妻子林氏，此刻正挽着袖子，露出一截同样瘦弱但气势汹汹的手腕，叉腰站在灶台前。而他的两个孩子——柱子和小囡囡，正一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金灿灿、看起来蓬松的玉米面饼子，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两只拼命囤粮的小仓鼠。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上，竟然还摆着半碗油汪汪、点缀着翠绿葱花的炒鸡蛋！那香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孔，瞬间唤醒了沉寂己久的饥饿感——那是家里唯一一只下蛋老母鸡今早刚下的蛋！他早上出门时还想着攒几天给孩子们补补……

“赵长卿！你给老娘滚过来！”林薇眼风一扫，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呆若木鸡的秀才。她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一把拎起还在努力啃饼子的囡囡那细得像麻秆似的胳膊，首接怼到赵长卿眼前，“你睁大眼睛好好瞅瞅！瞅瞅你闺女这胳膊！你再瞅瞅你儿子这身板！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知不知道‘骨肉相残’头一条不是打骂，就是活活饿肚子？！你再看看你写的那个破‘忍’字——”

林薇越说越气，抄起门边的破扫帚就往土墙上那个碍眼的“忍”字戳去。土坯墙簌簌往下掉灰渣，那个大字瞬间变得灰头土脸。“忍你奶奶个腿！再让娃儿天天喝这清汤寡水，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把你那宝贝墨砚台砸了喂猪？！”

赵长卿彻底石化了。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从鼻梁上滑落。眼前的妇人，头发丝儿因为怒气支棱着几缕，围裙上沾着可疑的面糊疙瘩，叉腰怒骂的样子，活脱脱一只被踩了尾巴、护崽心切的母老虎。这……这还是他那怯懦无声的填房林氏吗？更让他心神失守的是那浓郁的葱花炒蛋香，自从原配病逝，家里何曾再闻过半点油星味？此刻这香味混着妇人身上陌生的彪悍气息，竟让他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腹中轰鸣更甚。

“夫、夫人息怒……”巨大的冲击下，赵长卿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摸腰间悬挂的一块温润玉佩——那是赵家祖传之物，象征着秀才的体面。以往只要他拿出这个，林氏便会立刻噤声低头。谁知这次，他刚摸到玉佩的穗子，对面的妇人眼皮一翻，嘴角勾起一个极其不屑的弧度：

“少跟老娘来这套！把你那破玉佩收起来！再敢让娃儿饿着肚子等你那仨瓜俩枣的束脩，老娘明天就把你捆了卖给镇上那个王媒婆！让她给你说个膀大腰圆、会养猪的粗使婆子，看你还怎么摆你秀才老爷的谱！”

【噗——哈哈哈！宿主好样的！怼得秀才小哥哥脸都红啦！积分+1！】系统在脑壳里发出毫不掩饰的鹅叫声。

林薇偷眼一瞟，嘿，还真红了！赵长卿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一首蔓延到脸颊。他手忙脚乱地把玉佩塞回怀里，动作间宽大的袖口不小心扫到了桌沿上那方视若珍宝的旧墨砚台。

“啪嗒！”一声脆响。

墨砚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漆黑的墨汁溅在他洗得发白的青衫下摆上，迅速晕开一大片，像一朵骤然绽放又迅速凋零的墨菊。

“啊！”两个正吃得欢的孩子吓得一哆嗦，饼子都忘了嚼，像受惊的小兔子般“哧溜”一下躲到了林薇身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只露出两双惊恐的眼睛。

林薇看着地上破碎的砚台和秀才一脸的心疼加懵圈，心头那点恶气出了大半。她眼珠一转，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实则是系统空间）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甜香的饴糖——系统新手礼包里的好东西。她蹲下身，剥开油纸，把晶莹剔透的糖块塞进囡囡的小手里，故意大声道：“囡囡莫怕！你爹啊，就是个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再敢饿着我们囡囡和柱子，娘就拿笤帚疙瘩狠狠抽他屁股！吃糖，甜着呢！”

囡囡看着手里从没见过的漂亮糖果，又看看娘亲“凶巴巴”却异常可靠的脸，小嘴一咧，露出一个怯生生却带着点甜意的笑容。柱子也偷偷探出头，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赵长卿：“……” 他看着地上破碎的砚台，听着那毫不掩饰的“抽屁股”威胁，再看看躲在“悍妇”身后、小心翼翼舔着饴糖的孩子，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外加一点……难以言喻的、被彻底颠覆的茫然。青衫上的墨渍，仿佛是他摇摇欲坠的“体面”和“认知”的最好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