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孩子们终于熬不住，被林薇哄睡了。赵长卿还在灯下最后一次检查他的考篮：笔墨纸砚、名帖、路引、恩师的信件、几本最紧要的典籍摘抄……一丝不苟。
林薇抱着一床刚缝好的、暄软厚实的新棉被进来，不由分说塞进赵长卿那个巨大的、己经快撑破的行李卷里。
“这个带着！路上盖！船上的被子又薄又潮！”林薇的语气不容置疑。
赵长卿看着那床明显是赶工出来、针脚甚至有些匆忙的新被子，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娘子辛苦”，又觉得太过苍白。他默默地将被子压实。
林薇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缝得严严实实的布袋，塞到赵长卿手中，声音压得极低：“这个，贴身收好。非到万不得己，别拿出来。”
赵长卿入手一沉，隔着布袋摸到里面是几块硬邦邦、冰凉的东西。他愕然抬头：“这是…？”
“几块碎金子。”林薇眼神锐利，“真遇到要命的大事，或者盘缠被偷被抢了，就用这个！比银子好藏，也好兑开。记住，财帛动人心，不到生死关头，别露！”
这是她压箱底的保命钱！赵长卿只觉得手中的布袋重逾千斤。他看着林薇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异常坚毅的脸庞，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娘子大恩，长卿…铭记于心！”
林薇摆摆手，似乎想挥散这过于沉重的气氛：“少整这些没用的！活着回来，考个举人，比啥都强！”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熟睡的孩子们，声音柔和了些，“…柱子囡囡，还指着你这个爹呢。”
这句话，比任何重话都更让赵长卿心头震颤。他用力点头，将金袋贴身藏好，如同藏起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腊月二十五，天色微明，寒风刺骨。
村口的老槐树下，停着一辆半旧的骡车。车夫裹着厚厚的棉袄，呵着白气，跺着脚取暖。同行的还有两位去省城探亲的妇人，以及一个去省城做学徒的半大小子。
林家几乎全员出动来送行。柱子紧紧攥着赵长卿的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囡囡被林薇抱着，小脑袋埋在娘亲颈窝里，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爹爹。
林薇将那个巨大的、装满了吃食的褡裢给赵长卿斜挎在身上，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行李卷是否捆扎结实，棉袍的盘扣是否扣好。她动作利落，表情平静，甚至带着点惯常的“凶悍”，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都检查好了？路引、银子、吃的、药，都带齐了？”
“带齐了，娘子放心。”
“路上警醒点！到了落脚的地方，想法子捎个信回来！省城驿站能托人带口信吧？”
“能，小生记下了。”
“辣酱腊肉省着点吃！别一顿就造完了！”
“…是。”
“考场上别紧张！就当平时在家写文章！老娘那些‘歪理邪说’该用就用！”
“…娘子高见，小生定当融会贯通。”
“还有…”
林薇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恶狠狠的：“…敢瘦一斤回来，仔细你的皮！”
赵长卿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有离愁，有不舍，有感激，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或是抱抱她，但最终只是落在柱子头上，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又轻轻碰了碰囡囡的小手。
“柱子，在家听娘的话，照顾好妹妹。”
“嗯！”柱子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爹，你早点回来！”
“囡囡乖，等爹爹回来。”
囡囡伸出小手，紧紧抓住赵长卿的一根手指，奶声奶气：“爹爹…快回来…吃腊肠…”
车夫吆喝了一声：“秀才公，时辰差不多了！该动身了！”
赵长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自己的手指从囡囡的小手中抽离。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薇，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心底。
“娘子…保重！柱子囡囡…爹爹走了！”他不敢再停留，生怕一停下就挪不动脚步，迅速转身，几乎是有些踉跄地爬上了骡车。
车帘放下，隔绝了视线。
骡车吱呀作响，缓缓启动，碾过村口冻硬的土路，扬起细小的尘烟。
柱子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追着骡车跑了几步：“爹——！” 囡囡也在林薇怀里放声大哭：“爹爹——！”
林薇紧紧抱着女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那辆越来越小的骡车消失在通往官道的岔路口，清晨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她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口中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将那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哭什么哭！”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是对孩子说，也是对自己说，“你爹是去考功名！是好事！都给老娘把眼泪憋回去！回家！该干嘛干嘛！”
她一手牵起还在抽噎的柱子，一手抱着哭得打嗝的囡囡，挺首了脊背，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寒风卷起她棉袍的下摆，背影在空旷的村口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一株风雪中扎根的竹子，坚韧不拔。
系统提示：【重要剧情节点“送君千里”完成。主线任务“举人之路”推进度：80%。新阶段任务“守业与等待”开启。检测到宿主情绪值：强力压制中…建议：转移注意力至事业线。】
(http://www.xwcsw.com/book/G0HDA0-3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w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