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车厢里挤着五个人,空气有些浑浊。赵长卿靠着车厢壁,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满了“慈母心”的巨大褡裢,仿佛抱着唯一的暖源。
离家的愁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柱子囡囡的哭声犹在耳边,林薇最后那强装镇定却难掩担忧的眼神,更是反复在他眼前闪现。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那些策论纲要,试图用圣贤文章驱散心中的惶惑。
然而,现实的考验很快接踵而至。
赵长卿虽非大富大贵出身,但也是读书人,何曾受过这等长途颠簸之苦?不过行了半日,他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他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紧紧咬着牙关,才没当场吐出来。
同车那位半大小子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好心道:“秀才公,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吧?难受就开窗透透气,别看外面晃动的树,看远处固定的山头能好些。”
赵长卿依言,勉强将车窗推开一条缝。冰冷的空气涌进来,带着尘土的味道,却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丝。他努力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山脊线,强行压下那股恶心感。
晌午时分,骡车停在一处简陋的路边野店打尖。几张油腻的桌子,几条长凳,灶上煮着浑浊的汤水,锅里烙着焦黑的饼子。同行的妇人要了几碗寡淡的汤面,那半大小子啃着自带的干粮。
赵长卿看着那飘着几片烂菜叶、汤色可疑的面条,实在没有胃口。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林薇给他准备的褡裢。一股混合着腊肉、辣酱和炒面香的浓郁气息瞬间飘散开来,引得同车几人和店家都侧目。
他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切好的腊肠和酱肉。又摸出一个小竹筒,倒出些喷香的炒米。就着店家提供的热水,冲了一碗稠稠的炒米糊,再放上几片腊肠酱肉。简单一拌,那的色泽和香气,让旁边啃着冷硬干粮的半大小子首咽口水。
赵长卿安静地吃着,热乎乎的米糊下肚,驱散了寒意和不适,腊肠酱肉咸香适口,极大地慰藉了疲惫的身心。他心中对林薇的感激和思念又深了一层。
第一天没能赶到预定的镇甸,只得在一个更小的荒村借宿。所谓的“客栈”,不过是村民家里腾出的两间土坯房,大通铺,被褥散发着陈年的霉味和汗味。
赵长卿谨记林薇“用自己的被褥”的叮嘱,默默铺开林薇新缝的那床厚实棉被。同屋的除了同车的半大小子,还有两个陌生的行脚商,眼神有些飘忽。
夜里,赵长卿几乎没怎么合眼。他将装银钱的荷包和那个装着碎金的小布袋都贴身藏着,褡裢压在身下,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屋里的动静。那半大小子倒是睡得沉,鼾声如雷。另两个行脚商似乎也并无异常。
后半夜,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借着窗缝透进的微弱月光,隐约看到其中一个行脚商似乎在翻动另一个人的行李。赵长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到了枕边防身用的、林薇塞给他的一根硬木短棍(说是让他拄着走路省力,实则防身)。
那人翻找了一会儿,似乎没找到什么值钱东西,低声骂了一句,又躺了回去。赵长卿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冷汗己经浸湿了里衣。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人心叵测”和“财不露白”的含义。林薇的叮嘱,字字都是金玉良言。
几日的颠簸,让赵长卿清瘦了不少,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身体上的疲惫尚可忍耐,精神上的孤独和对妻儿的思念却如影随形。
每当骡车停下休息,看着荒凉陌生的景色,听着同车人谈论家长里短,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靠山村,想起自家那飘着腊味香的温暖小院,想起林薇在灯下拨弄算盘的噼啪声,想起柱子练字时的认真小脸,想起囡囡奶声奶气的呼唤。
他拿出林薇给他带的饴糖,含一颗在嘴里,那甜味丝丝缕缕化开,仿佛能暂时驱散心头的苦涩。他也会偷偷拿出誊抄策论的纸笔,在空白处画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圈——那是林薇“合格章”的模样。看着那个圈,他仿佛能看到林薇叉着腰、一脸“凶悍”却满眼期待的样子,心中便又涌起一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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