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宫门

西华门侧那扇供杂役进出的朱红小角门，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一道沉默而冰冷的伤口。门洞里光线晦暗，几个穿着灰扑扑号衣的小太监抄着手缩在墙根，暖耳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漠然的眼睛，在寒风中扫视着寥寥几个等候在此的人影。空气里只有风卷过积雪的呜咽和牙齿冻得打颤的细微磕碰声。

林薇抱着沉重的藤编食盒，一步步踩在冻得硬实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寒气无孔不入，顺着脚底往上爬，冻得她骨缝都发麻。她走到离角门丈许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平静地望向那幽深的门洞，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株雪地里不肯弯折的翠竹。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那幽暗的门洞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穿着深青色太监服色的人影踱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火者。来人约莫西十上下，面皮白净，下颌却微微抬着，眼神像淬了冰的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双手拢在袖中，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透着一股宫里特有的刻板与倨傲。

他停在林薇面前，目光在她朴素的藏青棉衣和半旧狐裘坎肩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只不起眼的藤编食盒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身旁一个伶俐些的小火者立刻上前一步，尖着嗓子道：“来者可是赵编修之妻林氏？尚食局司膳陈公公在此，还不速速呈上贡物！”

林薇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翻涌，依着赵长卿事先教过的礼节，微微屈膝福了一福，声音清晰平稳：“民妇林氏，奉敕精制‘地狱火’辣酱三坛，恭请公公验看。”说着，她上前一步，将食盒盖子打开。

就在盖子掀开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绝伦的辛辣气息，如同被禁锢己久的凶兽，猛地从食盒中挣脱出来！那气息浓郁到近乎实质，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烧灼灵魂般的冲击力，蛮横地撕裂了冰冷的空气！

“唔！”

“咳！咳咳咳！”

“嗬——”

离得最近的陈公公首当其冲！他原本倨傲冷漠的表情瞬间凝固，紧接着，白净的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如同煮熟的虾子！那双冰冷的眼睛猛地瞪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生理性的冲击！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喉咙，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全靠身后小火者眼疾手快才没摔倒。眼泪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司膳太监的体面？

他身后的两个小火者更是不堪，首接被这恐怖的“毒气”熏得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连远处那几个缩着脖子看热闹的小太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波及，纷纷捂着口鼻，惊骇地连连后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陈公公咳得撕心裂肺，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燎过。好半天，他才勉强止住，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一张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悸和滔天的怒火！他死死盯着林薇，那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这哪里是贡物？分明是行刺！

“你……你这刁妇！竟敢……竟敢以如此剧毒污秽之物……亵渎宫禁！意图谋害……咳咳……”他声音嘶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林薇，尖利的嗓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