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胎在外面撞击厂房墙壁,“哐哐”作响,震得屋顶落灰,破灯泡忽明忽暗。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味、新鲜血腥气、烧艾草的焦糊味,还有菌毯那种冰凉甜腥的气息,闻着让人心头发紧。
林栋躺在吱呀作响的担架上,左肩被布条紧紧勒住,半边身子麻木。布条下,几丝墨黑的菌丝碎片在伤口边缘幽幽闪着蓝光,透着邪气。每下心跳都带来钻心的疼,但这疼痛比不上他高速运转的头脑带来的折磨——菌毯学得太快了!人类的武器在它面前如同沙堡。他和苏晴是怪物最后要凑齐的两块“拼图”。逃?无处可逃。这想法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旁边担架上的苏晴疼得抽冷气。她趴着,背上鞭痕深可见骨,敷的草药粉混着血脓成了泥色。更糟的是脑中挥之不去的烙印——巨胎意识里那七种冰冷的颜色:血红的“群”、明黄的“调”、幽蓝的“妄”、青绿的“真”……像饿鬼缠着她的痛觉神经。
绝望如冰冷的菌丝缠绕每个人,厂房里死气沉沉。
“栋哥,晴姐,喝口水……”一个脸上沾灰的半大孩子捧着破茶缸走来,水浑浊微热。角落里,幸存者守着破锅煮糊糊,混着压缩饼干渣和干菜叶,飘出微弱气味。赵振邦靠在一堆沙袋上,头发蓬乱,嘴唇干裂出血,眼睛通红,死死瞪着被撞得哐哐响、掉铁锈的大门,手里无意识地攥着半截冰冷撬棍,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头顶锈蚀的通风管里传来怪声。
咔哒……窸窸窣窣……咔哒……咚!
像小硬物在铁皮管里笨拙刮撞,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又是耗子?”煮糊糊的大姐紧张地攥紧勺子。
“动静……不像。”赵老爷子皱眉抬头,警惕地侧耳倾听。
咔哒!咚!窸窣窣!声音更响更近,撞得铁皮管嗡嗡响。
“噗”一声,通风口边一块松动的铁锈被顶飞落地。紧接着,一个灰头土脸、糊得认不出模样的猫脑袋从窄缝里挤了出来!毛上沾满铁锈、油泥、红土,还有干掉的绿粘液印。一只耳朵尖秃了块,带着菌毯粘液烫伤的旧疤。粉鼻头刮破渗血。但那双琥珀色大眼睛在脏毛下亮得惊人,充满疲惫的后怕和一股死犟的劲儿,死死盯着下面。
煤球!薛白养的黑猫!上次在方舱医院36号,菌毯核心爆发精神冲击,它吓得从门缝蹿出逃走了。大家都以为它死了。
“猫?!是薛白那只猫!”孩子手里的茶缸“哐当”砸地,目瞪口呆。煮糊糊的大姐勺子掉锅里,傻了眼。赵老爷子“腾”地站起,满眼难以置信,撬棍“当啷”掉地。
煤球不管众人反应。洞口太小,卡得它吱哇乱叫。它烦得“喵呜嗷!”一声,后腿在管道里疯狂乱蹬乱刨,“哐当哐当”震得通风管摇晃,灰尘如雪落下。又牺牲一撮毛后,它像个油泥瓶塞“噗通”掉了下来,西爪乱挥带倒了旁边半袋压缩饼干。“哗啦”,饼干渣撒了一地。
“哎哟喂!我的粮啊!”管伙食的汉子心疼得脸绿。
煤球落地时勉强站稳,趔趄了一下。它甩甩晕乎的脑袋,使劲抖毛,灰泥如沙尘暴炸开,呛得人咳嗽。它不理抱怨,目标明确,步子飘忽但坚定地穿过自动让开的人群,走向林栋的担架。
到了担架边,它没立刻跳上。先绕半圈,粉鼻子如雷达般在空气中猛嗅,瞳孔缩成细缝,耳朵支棱。最后在担架床头站定,鼻子正对林栋肩头伤口那点幽幽的蓝光。
“它……闻啥呢?伤口发炎了?”孩子小声嘀咕。
林栋全身绷紧,头脑高速运转:猫鼻子极灵……它在闻菌丝的化学信号?还是能量波动?
煤球的耳朵尖突然高频颤抖!紧接着,它身体绷紧,背毛炸开一瞬,喉咙深处发出怪声——不是呼噜或低吼,而是压抑痛苦、极度焦躁的低鸣:“呜……嗡……呜……嗡……呜……嗡……”,带着高频震颤。
更邪门的是它脏兮兮的大尾巴。它不再优雅摆动,而是像被电流击中,失控痉挛般猛烈抽动——先急促向左抽搐三下(左-左-左!),像要甩掉东西;接着短暂僵首停顿;然后猛地、用尽全力如鞭子般死命向右后侧狠甩!“啪!”抽在自己后腿上,浑然不觉。
呜……嗡……(尾巴:左-左-左!抽搐)——停——呜……嗡!(尾巴:死命右后甩!抽打!)
呜……嗡……(尾巴:左-左-左!抽搐)——停——呜……嗡!(尾巴:死命右后甩!抽打!)
这怪异的组合不断重复。煤球瞳孔缩放,眼神混乱痛苦,死死盯着林栋,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加剧它的折磨!每次“死命右后甩”时,它的身体都明显不受控制地拧向厂房西南偏南的墙角!像被磁铁拉扯或被噪音驱赶!
“这小祖宗……癫痫了?被菌毯搞坏脑子了?”管伙食的汉子心惊肉跳。
赵老爷子眉头紧锁,紧盯煤球尾巴和身体朝向,手指敲击沙袋。“不像抽筋……这方向……太固定了!西南边有啥?”
林栋碎镜片后的眼珠死锁煤球。他感觉肩头伤口一阵麻痒!低头一看,那墨黑菌丝碎片的蓝光,竟随着煤球每次痛苦嗡鸣同步微弱闪烁明灭!像有看不见的连线!
印记!冲突!方向!
一个疯狂念头击中林栋!煤球逃出方舱时肯定被菌毯深度污染,体内留下“印记”!它如此痛苦失控,身体被拧向西南……这意味着:
西南方向有个强大的“东西”!这东西散发的力量正与煤球体内的“菌毯印记”剧烈冲突!冲突强烈到让煤球承受着生理和精神的双重酷刑,迫使它痉挛甩尾和定向拧动!它的痛苦和固执拧向西南的动作,本身就是指向冲突源头的活体警报和方向标!
它穿过死城,就是被西南方向那个强大的“冲突源”吸引或驱赶!它找到林栋,是因为林栋肩上的菌丝碎片如同“放大器”,让煤球感受到的冲突力量倍增,痛苦加剧才彻底失控!
“西南!偏南点!”林栋声音嘶哑激动,伤口渗血也毫不在意,灼灼目光紧盯煤球拧身的方向,“它指的方向!那个让菌毯‘印记’发疯的源头方向!那个……也许能压制菌毯的地方!”难以置信!一只幸存的猫,用它的痛苦,为人指出了生路!
煤球似乎对他终于“听懂”方向满意了些,痛苦嗡鸣变成断断续续的精疲力竭的呼噜。但它还没完!琥珀色大眼又死死盯住苏晴担架旁地上——那袋被它带翻、撒了一地的压缩饼干!
它挣扎着迈开飘忽的步子,饿得眼冒绿光,却没立刻吃。它伸出脏爪子,在饼干渣里精准刨出一小块最完整、印着模糊蓝色小山LOGO的饼干。用爪尖小心翼翼,把饼干推到众人眼前最干净的空地上。然后,它抬起头,看看饼干上蓝色尖耸的山峰图案,又看看林栋,再看看厂房西南偏南那堵墙,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急切的:“喵嗷!”
那饼干上模糊的蓝色尖耸山峰轮廓……瞬间与众人脑海中的世界最高峰重合!
西南方向!群山之巅!
珠穆朗玛峰!
它刺破苍穹。冰雪覆盖着嶙峋刚硬的山体,亿万年的风雪刻下深壑冰瀑。顶峰隐没在翻涌的乳白云海中,云边镶着金边。凛冽的极地罡风卷起雪沫。巨大的幽蓝色悬冰川从岩壁垂挂而下,仿佛凝固了时光。
深入心脏地带——绒布冰川。这是凝固的时间之河。冰层深处,封存着超过六千万年的秘密。深不见底的冰裂隙,幽蓝冰壁光滑如镜。冰面布满巨大的冰塔林,形态各异,首刺苍穹或匍匐冰原。冰川表面覆盖水晶粉末般的新雪,其下是坚硬的粒雪冰。更深处是年代久远的冰川冰,如同地球的年轮,记录着远古气候、大气甚至可能的史前生命。这里是“世界之巅的档案馆”。
看,冰川深处一道幽暗冰裂隙。光线扭曲迷离。冰层内部并非纯粹透明,禁锢着无数如凝固星辰的气泡。在特定角度,某些深埋的复杂冰层深处,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深邃的幽光。不像反射阳光,更像是冰体自身散发的、源自地心或星空的低频嗡鸣在视觉上的映射。冰壁深处,仿佛有微尘般的“星辰”在幽暗中沉浮闪烁,构成宏大隐秘的星图。一股无形、冰冷至极又蕴含某种难以名状“活性”的庞大信息,正从这万古冰封深处弥漫开来。它超越人类感官,却能被某些特殊“接收器”——比如体内残留菌毯印记、感官扭曲的猫——以最痛苦的方式“感知”到方向。
这信息如同空间本身的低语,是物质在量子层面的细微扰动,是被封存的生命原始蓝图的混沌交响。它古老如星辰诞生,却因潜在的“活性”而充满令人心悸的神秘性。珠峰,这世界屋脊,不仅以其高度挑战人类,更以其冰封核心,守护或囚禁着一个可能改写生命定义的、源自星球甚至宇宙深层的远古秘密。
珠峰覆盖着永恒冰雪,在夕阳下染上玫金与幽蓝的庞大身影,沉默屹立于天地。厂房内,西南偏南的那堵墙仿佛变得透明。幸存者们凝视虚空,脑海中深深烙印着痛苦黑猫所指的方向,以及饼干上模糊山形所代表的终极目的地——那冰封的、低语着的、蕴含未知希望与恐惧的世界之巅。
门外的撞击声“哐哐”作响,如同末日倒计时。但此刻,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众人心中轰响——那是源自地球最高处、来自远古冰核深处的、冰冷神秘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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