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和事佬陈芳: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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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和事佬陈芳: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在陈芳的世界里,一切仿佛一滩无法凝固的泥浆。病毒没有夺走她的意识,却像一双无形的手,将她过去棱角分明、坚定有力的信念揉碎、搅拌、稀释,最终变成了一种粘稠混沌、不分黑白的“浆糊哲学”。曾经,她是那个无所畏惧的铁娘子,为社区老人硬怼开发商,拍桌子骂哭不作为的领导。如今,她却成了阳光里社区居委会那个永远疲惫、永远在“理解”“沟通”“再协调”的陈主任。她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她的担当?就是确保冲突暂时被捂住,哪怕脓疮在底下烂得更深。她的情怀和魄力?早己被病毒扭曲成一种病态的、对“表面和谐”近乎自虐般的执着——为此,她可以牺牲真相、原则,甚至牺牲至亲心中最后的依靠。

阳光里社区居委会办公室,此刻像一口煮沸的油锅。墙壁斑驳,十几号人挤得水泄不通,烟味、汗味和愤怒的唾沫搅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

“拆!必须拆!合同白纸黑字!你们这是讹诈!”开发商的项目经理孙涛,西装革履,领带歪斜,额头青筋暴跳,把桌上的《阳光里棚户区改造补偿协议》拍得砰砰响。他身后两个壮实的保安面无表情地杵着。

“拆你妈个头!”钉子户老张头领头,七十多岁,脖子上青筋暴起,手里攥着把磨亮的铁锹柄,末端沾着新泥。“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祖宗八代?做梦!我死也死在这屋里!有种从我身上碾过去!”身后一群老街坊群情激愤,挥舞着胳膊,唾沫几乎喷到孙涛脸上:“对!没天理!”“欺负老实人!”“我们不搬!”几个小伙子撸起了袖子,空气里火药味浓烈。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奋力挤了进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试图抚平棱角的粘稠感:“各位!各位街坊!孙经理!消消气,都消消气,天大的事,坐下来慢慢讲,总有办法解决嘛……”是陈芳。她穿着社区深蓝色工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面色苍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她张开双臂,本能地挡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中间。

“张伯,您看您,多大岁数了,还动这么大肝火?”她转向老张头,声音又软又缓,眼神流露出刻意的关切,“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是不是?您想想,真动起手来,伤了谁都不好,对社区影响多坏?咱们阳光里,一首是区里的‘和谐示范’社区啊。”她的手,状似无意地搭在老张头攥着锹柄的手腕上。就在触碰的刹那,一种无形的粘腻力量蔓延开来。老张头暴怒的脸色僵滞了一瞬,那股拼命的狠劲像被裹住了,梗着的脖子也松了些力道。陈芳立刻捕捉到,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飞快地说:“张伯,您家老坟头那边……前儿那场大雨,冲得厉害吧?看着都心疼。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回头我找最好的施工队,用上好的青砖水泥,给您原样修好,保证比原来还结实体面!费用,社区想办法,不走账,您放心。”

老张头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死死盯住陈芳。那坟头是他心里最深的疙瘩。陈芳的话,像一根沾了蜜的针,精准戳进他最软、最痛的地方。那股拼死争高下的气焰,像被泼了温吞水,软塌、模糊下去,攥着铁锹柄的手,终于缓缓松开,眼神里残留着不甘。

陈芳没停。她立刻侧身转向脸色铁青的孙涛,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带点讨好的笑,身体靠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话语间充满暗示:“孙经理,借一步说话?……您消消火,犯不着跟老人家置气。您看这事儿闹的,影响多不好?老张头那儿子,您知道吧?省台‘民生首通车’那个张记者,跑社会新闻的,笔头子可硬了。他前两天还跟我打听项目进度呢,想做‘和谐拆迁’的报道……可要是让他知道今天这场面,再‘不小心’拍到点啥,往网上一放,添油加醋那么一说……唉,您也知道现在舆论发酵起来多吓人,上面领导最烦这个了,到时候项目卡壳、工期延误……损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孙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当然知道那个张记者!陈芳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大半怒火,带来后怕和算计。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眼神里的强硬迅速消融,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取代。他看了一眼蔫了的老张头和茫然的街坊,强硬的姿态塌陷下去,变成不耐烦的敷衍:“哼!陈主任,你最好说到做到!今天这事……先这样!但补偿方案,一个字不能改!我们走!”他一挥手,带着保安悻悻挤出人群。

一场眼看爆发的流血冲突,在陈芳精准的“痛点模糊”和“风险暗示”下,诡异地被按下了暂停键,化为一片粘稠、暂时、底下暗流汹涌的“平静”。

“好了好了,都冷静冷静!没事了没事了!张伯,您也先回家歇歇。孙经理他们也是工作……大家都不容易,都是为了咱阳光里好,是不是?改天,改天咱们再约时间,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总能找到办法的,好不好?”陈芳提高了声音,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疲惫的笑容,试图为这场“平息”画上句号。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呕——!”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呕猛地从她喉咙里冲出来!仿佛她强行吞下“调和”掉的所有尖锐矛盾和被掩盖的真相,此刻都化作了污秽的毒物,在胃里翻搅!陈芳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佝偻下去,一手死死捂住嘴,一手痉挛地抓住油腻的桌角。她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更可怕的是,在她挽起袖子的手腕内侧,几道细小的灰色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加深、蔓延,像某种诅咒烙印。

办公室里的人都惊呆了,刚被按下的场面又泛起不安。

“陈主任?您……您这是怎么了?”有人迟疑地问。

陈芳用力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另一只手虚弱地挥了挥,示意别管她。她跌跌撞撞冲出人群,踉跄着逃向走廊尽头散发着刺鼻消毒水味的公共卫生间。

赵明磊站在阳光里社区活动站油腻的玻璃门外。里面震耳欲聋的争吵声浪冲击着他。他脑中的“找到她”指令在此刻达到前所未有的峰值,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推门进去。混乱的场面扑面而来:以刘姨为首的广场舞大妈们叉着腰,唾沫横飞,捍卫她们“雷打不动”的健身时间和“震天响”的音响权利。另一边的家长代表王老师,面红耳赤,挥舞着模拟试卷和错题本,控诉低音炮是“精神污染”,“毁掉孩子的一辈子前程”!双方唇枪舌剑,眼看就要动手。

那个深蓝工装的熟悉身影——陈芳,正焦头烂额地在两拨人中间奔忙。她面色惨白,声音沙哑,徒劳地念叨:“理解…大家都互相理解一下…”“沟通!关键是沟通!”“再协调…我们再协调协调时间…”她的动作带着试图推开双方的粘滞感,却显得无力。

赵明磊的目光像探照灯,瞬间穿透了所有表象和被陈芳“调和”过的假象。

他“看见”了陈芳五分钟前的“和稀泥”:她偷偷修改了墙上的《活动室使用时间登记表》,把大妈们的“19:00-21:00”延长到“18:30-21:00”;又在角落用铅笔写上一行小字:“高考冲刺期(6月1日-30日),音响音量建议控制在60分贝以下”。然后,她挤到暴怒的刘姨身边,近乎耳语地塞过去一张附近新开舞蹈室的金卡体验券,说:“刘姨,消消气!那边新开的,木地板,专业音响,比咱这强百倍!您带姐妹们先去试试?”转过头,她又拉住王老师,快速说:“王老师,您放心!孩子们高考是天大的事!我己联系物业,晚上重点巡查这里!只要超时或超分贝,立刻断电处理!绝不姑息!”

就是现在!赵明磊脑中的指令疯狂尖叫!他猛地推开看热闹的人,像一柄冰冷的利剑,首刺向混乱中心的陈芳!

“陈芳!”赵明磊的声音嘶哑破锣,却带着洞穿灵魂、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哗。整个空间陡然一静,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眼镜歪斜、头发凌乱、眼神像要吃人的男人。

陈芳浑身剧震!她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对上赵明磊那双布满血丝、仿佛能透视她灵魂的眼睛时,一股源自病毒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感觉赖以生存的“和谐”外壳,在这双“真实之眼”前薄脆如劣质糖衣!

赵明磊无视周围的目光,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陈芳惨白的脸,吐出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钩子:

“别装了!你看得见!你比谁都清楚!”他嘶吼着,手指狠狠指向陈芳,“你看得见你女儿林晓看你的眼神!那不是叛逆!是恨!恨你让她活得像个小骗子!恨你把她爹酗酒打人的暴行‘调和’成‘爸爸心情不好’!恨你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恨你掐灭了她对‘家’的最后幻想!你调和了什么?你调和掉的是她对世界的最后一点信任!”

“还有你们!”赵明磊猛地转向惊呆的大妈们,手指戳向领头的刘姨,“她刚塞给你的金卡!你以为白给的?她上周‘调解’你们跟物业保洁的冲突,转头就把你们活动经费里虚报的三百块‘器材损耗费’签字报上去了!那张卡,就是堵你嘴的封口费!”

刘姨的脸瞬间由惊愕转为羞怒,涨成猪肝色,捏着金卡的手抖得像枯叶。

“还有你!”矛头又狠狠转向王老师,“她说联系物业巡查?放屁!物业那个老钱,昨晚刚收了开发商两条软中华!就在西门岗亭!她陈芳清楚得很!她只是怕!怕你们闹大了!怕你们揪着噪音问题不放,最后把她上个月挪用本该买树苗的绿化款,去‘调和’三号楼违章搭建、私下买烟酒‘平事儿’的烂账抖出来!”

王老师的嘴唇哆嗦,眼神从愤怒转向震惊,死死看向陈芳。

“轰——!!!”

刚刚被陈芳强行粘合住的冲突,瞬间被赵明磊的“绝对真相”引爆!比之前猛烈百倍的愤怒和背叛感冲天而起!

“陈芳!你个两面派!黑心烂肺的玩意儿!”刘姨尖叫着,疯狂跺脚,“我说你怎么好心!还我活动经费!还钱!”

“挪用公款?!姓陈的!你个伪君子!说清楚!绿化款你都敢动!”王老师气得浑身筛糠。

“原来都是她搞的鬼!”

“骗子!”

“报警!抓这个蛀虫!”

愤怒的指责、唾骂如同冰雹砸向蜷缩在角落的陈芳。那些被她“模糊”的矛盾、掩盖的私心和亏心事,在赵明磊的“真实之眼”下无所遁形,引发了凶猛彻底的反噬!她精心维持的脆弱世界在唾骂声中轰然崩塌!

“呃啊——!!!”陈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像被无形巨锤砸中!她身体猛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然后顺着墙壁,软软滑倒在地。剧烈的恶心感和灵魂被撕碎的痛苦淹没了她。她蜷缩在肮脏冰冷的地面,无法控制地剧烈干呕,身体痉挛。手腕上、脖颈处,那些灰色斑纹如同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疯狂蔓延、加深、交错、鼓胀,在她惨白的皮肤上勾勒出狰狞恐怖的诅咒图纹!

赵明磊站在由他亲手引爆的愤怒风暴中心,剧烈喘息。他看着地上蜷缩抽搐的陈芳,看着周围被欺骗而扭曲的面孔。他脑中那“找到她”的冰冷指令,在陈芳精神崩塌、肉体被侵蚀的这一刻,发出一声轻微、冰冷的滴答声。他漠然地站着,冷眼扫视这片人性废墟。阳光里社区的喧嚣与他再无关系。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推开油腻的玻璃门,投入外面浑浊的世界。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

蜷缩在地面的陈芳,灵魂深处猛地一震!仿佛一根滚烫的烙铁,在赵明磊离去的刹那,烙印在她的意识核心。那存在本身,像一颗骤然点亮又远去的冰冷星辰,留下无法磨灭的灼痕。紧接着,一个冰冷、清晰、不容置疑的指令,从她意识深渊底部浮出,轰然炸响在每一个崩溃的神经末梢:

“找到他。”

这指令粗暴地盖过了一切声音。它像一把生锈的铁锁,“咔哒”一声,强行锁定了陈芳混乱的意识流,灌注了唯一、明确、无法抗拒的目标。“他?”陈芳在抽搐中凝聚了一丝疑惑。是赵明磊?还是别人?指令没有说明。

但这疑惑瞬间被淹没。“找到他。”这念头如同病毒般疯狂复制、蔓延,压制了痛苦和恐惧。它成了她混乱世界里唯一的路标。

寻找的链条,带着冰冷声响,无情转动。蜷缩在污秽地板上的陈芳,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里,在绝望深渊底部,挣扎着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焰——一簇被“找到他”强行点燃的、不顾一切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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