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的寒气还没从骨头缝里散干净,苏念晚缩在沈厌病床边的硬塑料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病房里白炽灯惨亮,消毒水味儿浓得发苦,盖住了窗外湿漉漉的泥土气。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皮掀开一条缝,又沉重地合上。
沈厌醒了。或者说,半醒。
浑身骨头缝里都像塞了冰渣子,又酸又沉,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
他费力地转了转眼珠,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头顶悬挂的输液瓶上,半透明的液体正不紧不慢地往下滴,管子连着他扎着针的右手背。
那点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的感觉,让他想起巷子里浑浊的积水。
他猛地一哆嗦,几乎是本能的厌恶,左手就抬了起来,没什么力气,但目标明确的去够右手背上贴着的胶布和埋在下头的针头。
指尖刚碰到塑料,还没来得及使力。
“沈厌,你干什么!”一声低喝炸在耳边。苏念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一把攥住了他不安分的左手腕子。力道不小,带着点凶狠。
沈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声音弄得懵了一下,混沌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只觉得手腕被箍得死紧,挣了一下,没挣开。
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对上苏念晚瞪圆的眼睛。她头发还有点乱,脸上带着没睡醒的倦意,但那双眼睛里的火气可是实打实的。
“松手。”他嗓子哑得厉害,没什么威慑力,反倒透着一股虚弱的执拗。他又挣了挣手腕,想把那只她的手甩开。
“松手让你把针拔了?”苏念晚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拔高了,又顾忌着是在医院,硬生生压回去,成了咬牙切齿的低语,“沈厌你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这针是给你退烧消炎的,你知不知道你烧得跟个火炉似的。医生说了,这药必须打完。”
她攥着他手腕的力气更大了些,生怕一松手他又去折腾那针头。
沈厌被她吼得皱了眉,晕乎乎的脑子被这连续的质问搅得更乱,一股说不清的烦躁顶了上来。
他讨厌这种虚弱无力、任人摆布的感觉,更讨厌像个需要被看管的小孩一样被她这样死死按住。
“不用你管。”他别开脸,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更别扭了。
右手背上扎针的地方传来一阵清晰的胀痛,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这感觉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不用我管?”苏念晚简首被他气笑了,看着他烧得通红还倔强地扭向一边的侧脸,心里那点火气蹭蹭往上冒,又掺杂着说不清的心疼,“行啊,有本事你现在就从床上跳下来,自己跑回家去,我绝对不管你。你能吗?”
沈厌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胸口起伏明显了些,是气的。
他赌气似的用力抽自己的左手,苏念晚这次没硬拦,反而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
沈厌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意味着什么,那只获得自由的手腕立刻又被抓住了。
这次换成了苏念晚的左手抓住的。
而她的右手,正飞快地伸向自己脑后。沈厌眼睁睁看着她从扎得好好的马尾辫里,“唰”地一下抽出了一根深蓝色的细发带。
那发带还带着她头发的一点微温。然后,在他完全没搞清状况的目光注视下,苏念晚动作麻利地用那根发带,一圈、两圈,把他那只刚刚“解放”的左手腕,牢牢地绑在了病床的金属栏杆上。
手腕被束缚住的触感让沈厌彻底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被绑住的手腕,抬头瞪向苏念晚,烧得迷蒙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震惊和一丝羞恼。
“你……”他喉咙里挤出一个气音,烧红的脸上颜色更深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
苏念晚绑好最后一个结,用力拽了拽,确保结实,这才首起身,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被绑住一只手的病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者表情,甚至还带着点恶狠狠的威胁。
“我什么我?”她微微俯身,凑近他一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沈厌,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这只手,”她指了指被绑住的手,“老实待着。再敢乱动一下,去碰那根针,”
她的目光在他被绑住的手腕和他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他错愕又带着点无措的眼睛上,故意放慢了语速,清晰地吐出后半句,“我就真打你屁股!说到做到!你试试我敢不敢!”
“……”
病房里死寂了几秒。空气好像凝固了,只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
沈厌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像是完全没听懂苏念晚在说什么。打屁股?她说什么?打他屁股?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气“轰”地一下把他本就烧得滚烫的脸颊瞬间蒸腾成了熟透的虾子。
他扭过头,死死盯着惨白的墙壁,仿佛那墙上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嘴唇抿得死紧,嘴角微微抽搐着,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像是想反驳,想骂人,想挣脱这该死的束缚,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憋了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极其微弱又极其不甘地挤出两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置信的羞愤:“你敢。”
这两个字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虚张声势的控诉。尾音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泄露了主人此刻混乱又窘迫的内心。
苏念晚看着他烧红的耳朵尖和几乎要埋进枕头里的后脑勺,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小子,平时阴阴沉沉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别扭起来倒是挺有意思。她故意哼了一声,拖长了调子:“你看我敢不敢?沈厌同学,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她得意地晃了晃绑着他手腕的发带,“识相点就乖乖躺好,别给我行凶的机会。”
沈厌的后脑勺对着她,纹丝不动,只有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线条绷得紧紧的。显然,“阶下囚”和“行凶”这两个词又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
僵持。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消毒水味的空气里蔓延。
苏念晚也不急,慢悠悠地拖过椅子重新坐下,就坐在他床边,离他那条被绑住的手臂不远。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倔强的后脑勺,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目光偶尔扫过他扎着针的右手,确保那针头老老实实地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厌维持着那个面壁的姿势,像尊僵硬的雕塑。
但苏念晚敏锐地发现,他紧绷的肩膀,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
他似乎在她无声的注视和手腕上发带真实的束缚感下,被疲惫和病痛一点点磨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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