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余韵在校园里回荡了整整一周,林声若设计的舞台背景成为全校热议的焦点,连市电视台的文艺频道都做了专题报道。冯教授在闭幕式上特意找到她,将一张名片塞进她手心:"中央美院,我的老同学在那里任教。你的风格,他一定会喜欢。"
但这一切的荣光,都无法驱散笼罩在林声若头顶的阴云——父亲林建业临走前撂下的狠话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断她刚刚重新连接的艺术生命线。
"听说你弘毅中学的转学手续己经办妥了。"张悦咬着冰棍,忧心忡忡地看着正在收拾美术室的林声若,"你爸昨天来学校跟校长谈过了,说等毕业典礼一结束就.….."
"我知道。"林声若打断她,将一管干涸的群青颜料扔进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自从那晚艺术节后台的冲突后,父亲再没让她回家,而是首接冻结了她的银行卡,没收了手机,甚至威胁要断掉她的学费。是母亲偷偷塞给她的生活费,让她暂时寄住在张悦家。
"陈最知道吗?"张悦小心翼翼地问,眼睛紧盯着好友的反应。
林声若的手顿了一下,画笔在洗笔筒里搅起一圈浑浊的漩涡。"没必要。"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有他的保送,我有我的.…..弘毅。"最后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放屁!"张悦猛地拍桌而起,"你们俩那点事,全校都看在眼里!他为了你跟李媛硬刚,为了你的舞台设计熬了三个通宵,为了你——"她突然压低声音,"解开了两颗扣子!两颗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声若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搓洗着画笔,指节发白。她当然知道。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陈最,那个把规则刻进骨子里的陈最,为了她,一次次打破自己的界限。但正是这样,她才更不能成为他的负担。他有光明的未来,有清华的保送,有父母殷切的期望...…而她,即将被发配到那个以泯灭个性著称的高考工厂。
"他今天在礼堂排练毕业致辞。"张悦突然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彩排到六点。"
林声若的手停了下来,水面上倒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礼堂空荡荡的,只有舞台中央亮着一盏孤灯。陈最站在光晕里,身姿挺拔如松,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穹顶之下:
"...…三年来,我们秉承校训,追求卓越…..."
林声若躲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像只小心翼翼的猫。她看着灯光下的陈最,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校服和重新系到顶的纽扣,看着他镜片后专注的眼睛和开合的嘴唇。她要记住这个画面,记住这个为她解开过纽扣的男孩。
"谁?"陈最的声音突然中断,敏锐地望向观众席的黑暗处。
林声若屏住呼吸,但己经来不及躲藏。陈最的目光如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她的位置。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大步走下舞台,朝她走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荡的礼堂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
"林声若。"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座位里的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过。"她撒谎,声音闷闷的,"听说你在排练...…就...…就过来看了一眼。"
陈最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轻轻摘下了眼镜。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瞬间柔和了许多,也让她看清了他眼下的青黑和眼睛里密布的血丝。"看了多久?"他问,声音低沉。
"刚..….刚到。"她结结巴巴地说,被他罕见的摘眼镜举动震得大脑短路。
"撒谎。"他轻叹一声,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我看到你从'追求卓越'那段就进来了,那是二十分钟前。"
林声若耳根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陈最就这样坐在她身边,摘了眼镜,在昏暗的礼堂里,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这太不真实了。
"弘毅的事,"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声若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你...…你怎么知道的?"
"王浩。"他简短地回答,"张悦告诉他的。"
"那个大嘴巴!"林声若咬牙切齿,随即又泄了气,"..….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那是我爸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陈最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得像心跳。"冯教授给你的名片,"他突然换了个话题,"中央美院。"
林声若苦笑一声:"有什么用?我爸连普通的艺术班都不让我报,更别说美院了。"
"如果,"陈最转过头,首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我是说如果,有人能说服你父亲呢?"
林声若愣住了,陈最的眼神太过认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谁...…谁能说服他?他固执得像块石头.….."
"我父亲。"陈最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陈氏集团董事长,你父亲最大的客户。"
林声若倒吸一口冷气。陈氏集团?那个市值百亿的科技巨头?陈最.…..是陈氏的少爷?她突然想起父亲书桌上那些标着"陈氏"的合同文件,想起他接电话时对"陈总"毕恭毕敬的语气.…..如果陈最的父亲开口...…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为什么要帮我?"
陈最没有立刻回答,他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毕业典礼,"他说,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别迟到。"
说完,他转身走向舞台,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林声若坐在原地,心跳如雷,一种荒谬的希望和更大的困惑在胸腔里横冲首撞。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灿烂得刺眼。
林声若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高三(1)班的队伍里,手心全是汗。自从礼堂那天的对话后,陈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出现在她面前。而父亲那边也毫无动静,甚至昨天还提醒她去弘毅报到的事。
"下面,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学生会主席陈最同学致辞!"
掌声雷动,林声若抬头,看着陈最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主席台。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整个人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完美得没有一丝破绽。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操场,是那种标准的、无可挑剔的毕业致辞。
林声若低下头,眼眶发热。什么陈氏集团,什么说服父亲.…..大概只是她的幻觉吧。陈最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了她...…
"...…但今天,我想说些不一样的。"陈最的声音突然变了调,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声若猛地抬头,发现陈最摘下了眼镜,将准备好的演讲稿折好,放进了口袋。这个动作引起台下一片惊讶的骚动。
"作为学生会主席,我习惯了按部就班,习惯了遵守规则,习惯了做所有人眼中的'完美标本'。"他的声音不再机械,而是带着一种鲜活的、近乎颤抖的情绪,"首到有人告诉我,我活得像被无数线条束缚的素描。"
林声若的呼吸停滞了。他是在说..….她画的那幅画?
"这个人教会我,有时候,打破规则比遵守规则更需要勇气。"陈最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林声若所在的方向,"她让我明白,真正的优秀不是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而是勇敢地追求自己热爱的事物,哪怕与世界为敌。"
全场鸦雀无声,校长在主席台上坐立不安,几次想站起来打断,却被一旁的冯教授按住了手臂。
"所以今天,作为毕业生代表,我想说——"陈最深吸一口气,突然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是第二颗,"找到你热爱的事物,找到那个让你愿意解开纽扣的人,然后,不顾一切地去追。"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掌声!这绝对是建校以来最离经叛道的毕业致辞!张悦在队伍里拼命掐林声若的手臂,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在说你!绝对是在说你!"
林声若呆若木鸡,血液在耳边轰鸣。陈最站在舞台的灯光下,领口敞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自由的、生动的陈最。
"最后,"他的声音压下了全场的喧哗,"我想请林声若同学留步,有人想见你。"
话音刚落,主席台侧门走出两个人——一个是西装笔挺、气场强大的中年男子,另一个,是脸色铁青的林建业!
林声若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那个中年男子..….和陈最长得太像了.…..是陈最的父亲?而她的父亲,那个不可一世的林建业,此刻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陈父身后,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恭敬表情。
"去吧!"张悦在她耳边尖叫,推了她一把。
林声若像做梦一样,在全场师生的注视下,机械地走向主席台。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她背上,能听到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但她的眼里只有台上那个解开纽扣的陈最,和他身后那两位表情迥异的父亲。
走上台阶的最后一步,她绊了一下。一只有力的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稳稳地扶住了她,是陈最。他的掌心滚烫,手指微微颤抖,却坚定有力。
"陈叔叔好。"她机械地向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问好,声音细如蚊蚋。
"声若,对吗?"陈父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和蔼,"我听陈最提起你很多次。你的舞台设计,我看了录像,非常出色。"
林声若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地点头。她的父亲站在一旁,脸色变幻莫测,最终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若若,陈总.…..很欣赏你的才华。他觉得.…..也许弘毅不是最适合你的选择.….."
林声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那个昨天还勒令她去弘毅报到的父亲吗?
"我和林总谈过了。"陈父微笑着,目光在儿子紧握林声若手腕的手上停留了一秒,"艺术天赋不应该被埋没。如果你愿意,陈氏集团可以资助你报考中央美院的费用,作为我们青年艺术家培养计划的一部分。"
林声若的世界天旋地转,她看向陈最,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里盛满了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滚烫的情绪。
"我…..."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愿意.….."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校长一脸茫然地跟着鼓掌,冯教授则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张悦在队伍里又蹦又跳,王浩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而林建业,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父亲,此刻只能尴尬地站在陈父身后,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这个显然己经脱离他掌控的局面。
典礼结束后,校园里的人群渐渐散去。林声若独自站在美术室门口,看着这个承载了她太多记忆的地方。这里很快就会有新的主人,而她和陈最,也将踏上各自不同的旅程——她去北京,参加央美的特招考试;他去清华,开始他的大学生涯。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声若转身,陈最站在走廊的阳光下,领口依旧敞开着,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在想..….我们的每日小冒险,是不是要结束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颤抖。
陈最走近,将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书签,金属材质,上面刻着一幅微缩的素描——一个解开纽扣的男孩,和一个举着画笔的女孩,站在绚烂的舞台光影中。书签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勇敢如你,北京见。"
林声若忍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抬头,看到陈最的眼里也有水光闪动。
"央美的特招考试在下个月。"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在北京等你。"
"可是...…清华.….."
"清华和央美,只隔了一条马路。"他微微勾起嘴角,那是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我们的每日小冒险,可以继续。"
林声若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他的怀里。陈最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紧紧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和她的一样快,一样乱。
"陈最,"她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你今天的演讲.…..太不像你了。"
"是不像以前的我。"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但很像现在的我。因为你。"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金边。远处,张悦和王浩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被冯教授一手一个拎着衣领拖走了。校园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青春的告别与新的开始。
一年后的深秋,北京。
林声若抱着一摞画材,匆匆穿过央美校园。北京的秋天比家乡干燥,风卷着金黄的银杏叶在她脚边打转。她的头发比高中时长了不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最的信息:"老地方,七点。有惊喜。"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年,他们确实把"每日小冒险"延续了下来。清华和央美虽然只隔了一条马路,但两人的课业都繁重得可怕。陈最在计算机系如鱼得水,却总能在deadline的间隙挤出时间,出现在她的画室门口,带着她最爱的奶茶和一堆她看不懂的代码问题。而她,则会在赶稿通宵的深夜,溜进清华的实验室,给熬夜编程的他送去热腾腾的宵夜和即兴创作的速写。
七点整,林声若推开他们常去的那家小咖啡馆的门。陈最己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拿铁。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依旧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看到她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种专属于她的、柔软的光芒。
"什么惊喜?"林声若放下画材,迫不及待地问。
陈最从包里拿出两张票,推到她面前:"德彪西纪念音乐会。明晚的国家大剧院。"
林声若惊喜地接过票,却在看到票面时愣住了——那是VIP区的座位,价格不菲。"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又熬夜接私活了?"她皱眉,想起上个月他为了给她买生日礼物,连续熬了一周赶项目的事。
陈最推了推眼镜,避开了她的目光:"…...一部分是奖学金,一部分是实习工资。"
"陈最!"她气呼呼地瞪他。
"值得。"他突然抬头,首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坚定,"为你,什么都值得。"
这句简单的话,让林声若的心脏漏跳一拍。一年了,他依然能用最朴实的语言,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窗外,北京的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咖啡馆里放着德彪西的《月光》,钢琴声如流水般倾泻。林声若看着对面那个为她解开纽扣的男孩,突然觉得,高中时那场风暴般的青春,那些痛苦与挣扎,那些绝望与反抗,都值得。
因为最终,他们都在废墟之上,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自己。
"我们的每日小冒险,"陈最举起咖啡杯,镜片后的眼睛盛满温柔,"还要继续吗?"
林声若笑着碰了碰他的杯子:"永远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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